陸斬端起茶盞喝了口,很快卻釋然,暗道自己著相。
七絕門為殺手組織,此類組織並不罕見,總是有劍走偏鋒的人喜歡做殺手,以獵殺江湖修者為榮,這確實是不假。
但若說七絕門察覺到商機,從而針對他…這事卻經不起推敲。
七絕門裡的殺手雖個個凶狠,行事卻沒這麽浮誇,否則組織哪能混到現在。
換句話說,就算真的針對他,也不會如此明目張膽,最多在殺手圈裡暗暗流傳,不會人盡皆知。
說書先生畢竟是在說書,而說書多為戲文,或將道聽途說改編為故事,三分真七分假,將傳聞濃墨重彩誇大,變成世人想聽的故事。
若把說書當成金口玉言來看,倒顯著有些滑稽了。
唯一可斷定的是,經過江湖月報的評定發酵,他的名頭逐漸傳開,看他不爽的修者或許不少,這消息方能越傳越離譜。
如此釋懷,陸斬灑然一笑,倒是更覺有趣。
自古真言並不精彩,精彩的多半是虛假構造。
“大人何故發笑?”說書先生又喝了盞茶,皺眉看向陸斬,陸斬本就坐在前排,一舉一動皆能看個清楚。
陸斬將茶盞放下,道:“先生說的極好,只是覺得陸姓修者如此行徑,引人發笑。”
那說書先生肅然道:“此言差矣,陸姓修者行事雖然不羈,卻是實打實好人。”
“竟是如此?”
“自是如此,雖是說書,然則書中英雄乃是真人。”
“如此,多謝先生解惑。”
“不必言謝,說書本是笑談,卻也不可產生誤會。需知如今能太平生活,皆靠如陸姓修者這般的人物戍守在外。”
“先生說的極好,令在下不免生出想效仿陸姓修者的心思。”
“小郎君切莫如此,那陸姓修者雖說長相風流文采斐然,身材卻高大魁梧本領高強,小郎君身姿纖細一派儒修風范,還是莫要效仿,以免惹禍上身。”
“多謝先生提醒。”
陸斬愈發覺得好笑,卻更知江湖傳言不可盡信,便朝著對方拱了拱手,對方亦客氣頷首,方才繼續言說。
“話說這陸姓修者大喝一聲,竟將作祟的邪修嚇得肝膽俱裂,連衣服都未來得及穿,便匆匆逃亡…”
陸斬端起一盞新茶,安靜聽著。
倒是身旁幾位年輕人聽得熱血沸騰,花滿樓降妖之事流傳甚廣,但傳著傳著便成了“傳聞”,如今聽到改編後的評書,百姓們心生向往。
直至散場,陸斬才起身離開,對於這說書先生的本領倒是多有領教,對方將真實事件改編,三分真七分假,聽起來自是令人欲罷不能。
只是自己竟成了這書中主角之一,倒真是因緣際會。
……
傍晚時分,天際如同火燒,霞色漫天甚是好看。
“看來天氣要熱了。”陸斬放衙後,覺得有些燥,抬頭便看到漫天紅霞。
朝起紅霞晚落雨,晚起紅霞曬死魚。
陸斬仿佛看到明日的豔陽天,比起來汗津津的暑天,他還是更喜歡陰雨綿綿的細雨天。
看了眼天色,跟四號約定好的見面時間要到了,陸斬回到家中,換了身衣裳。
全身裹著黑袍,臉亦被青面獠牙的面具遮住,只露出一雙眼睛,上次截殺他跟楚晚棠的黑衣人,便是如此打扮。
毫無疑問,這副打扮對陸斬而言非常有利,不過他的身材跟止罡相差甚遠,便在裡面塞了許多衣裳支撐。
“你這是做什麽?”雲雀大王盯著他,若非是察覺到熟悉的氣息,還以為家裡進賊。
“去面基。”
“面基是什麽?”
“就是跟從未見過的朋友線下見面。”
“從未見過的朋友能叫朋友?”雲雀很不理解:“人類的事情真複雜。”
“等你化形後,複雜的事情更多。”
“那我便不化形,我喜歡簡單的事物。”
“你會化形的。”
妖物修煉的第一步,便是向往如人類般生活,這是修煉之初的本心之念。
陸斬沒有跟它多聊,運炁施展逸塵虛步,隻覺身姿輕如鴻毛,隨風瞬息數裡,很快便行至紫金山南麓山腳下。
…
山腳有棵柿子樹,現在不是柿子成熟的季節,但葉子卻綠的發亮。
柿子樹粗壯的樹乾上繪著禿鷲圖案,這是黑水宗的信號,陸斬順著信號指引前行。
順著標記七繞八繞,來到一處荒無人煙的山谷,山谷叢林密布行走艱難,對方將相聚地點約在這裡,陸斬不由心生警惕。
按照原本計劃,約在紫金山是為了共同撤退,既然是撤退,何必約在山谷之中,在南麓山腳下更為合適。
這番作為不像撤退,更像殺人滅口。
“要麽是懷疑我的身份…要麽是想殺了同伴…”
陸斬得出以上兩點結論,卻不覺得擔心,他並不認為對方有能耐殺死他,反倒是紫金山風景優美,山谷偶有野猴跳過,一路行來野趣頗多,令人心情開闊。
待行至山谷一處幽潭邊,陸斬遠遠的看到一道人影,人影身著黑袍立於潭邊。
察覺他的靠近,那黑衣人轉過身來,陸斬這才看到,對方臉上也帶著青面獠牙的面具,只露出一雙眼睛。
果然黑水宗的人都喜歡這麽穿…陸斬笑容複雜,卻感知不到對方實力,甚至連真炁波動都感知不到,看來對方用特定的術法、或者法寶壓製住了。
好在來的時候,陸斬自己也專門做了全方位的防護,避免對方察覺到真炁波動有異。
行至近前,兩人相視一眼,皆默契的移開視線,倒有種網戀奔現的羞怯感。
可此時不是網戀奔現,陸斬察覺到有些不對,卻聽對方開口。
“咳咳咳…止罡,來到金陵後伱便沒有現身,反倒是躲在山野之中煉藥,不知道你煉出什麽來了。”
陸斬皺起眉頭,直覺事情有些問題,可對方二話不說直接進入主題,連前戲的時間都沒留,留給他思索的時間甚少。
好在對方沒有問些私密事情,否則他這位冒牌貨很快便會露餡。
“小有所成,你嗓子怎麽了?”陸斬用真炁壓了壓聲音,令聲音變得沙啞。
“我風寒了。”四號望著湖泊,問道:“你的嗓子又是怎麽回事?”
“我也風寒了。”陸斬如是道。
氣氛倏然沉默。
片刻,四號似乎並不滿意這個答案,聲音愈發不滿:“咳咳咳…止罡,現如今你見到大哥,連大哥的名字都不屑喊了,看來來到金陵後,你找到了新的際遇,不把大哥放在眼底了。”
這是在試探我…陸斬做出激動模樣,劇烈咳嗽幾聲:“咳咳咳…大哥,怎麽會呢,我剛到金陵不久,便被賊子打傷,這些天一直都在養傷,方才見到大哥難免激動,有些得意忘形了。”
四號沒有吭聲,氣氛變得有些沉默。
陸斬在心底思忖,若對方真想試探,兩人本就認識彼此,直接拿下面具坦誠相待即可,何需如此麻煩。
還是說四號並非是原來的四號…陸斬腦海中浮現這個念頭,又覺得機會微乎其微,魂碗機制十分看臉,不是所有人都有這個機會當臥底的。
不過不管對方是誰,待會兒擒住便是,就是不知道對方具體實力,萬一自己下手太重將對方一下打死,這樣就無法帶回去換銀子了,鎮妖司要的是活口,否則任誰都能拿死人換銀子。
陸斬若有所思,謹慎起見,他從袖袋裡摸出一枚瓷瓶。
便見四號也忽然轉過身來,手中拿著一枚黃色果子,道:“罷了罷了,懶得與你計較。這是我前幾日摘的靈果,所剩下一顆,便留給你了,吃了吧。”
四號這話說的大方,只是他的話音剛落地,便看到站在對面的陸斬,也遞過來一枚丹藥。
“這是我特地煉製的虎鞭丹,服用後虎虎生威,大哥笑納了吧。”陸斬幾乎跟對方同時開口。
四號:“……”
陸斬:“……”
兩人再次相視一眼,皆從彼此眼底看出警惕,但還是十分默契的互相接過,然後默契地當著彼此的面,放入口中。
此靈果有毒…陸斬服下後第一時間便察覺到了,不過他是夜醫,想要毒倒他癡人說夢,但為了做戲,陸斬還是踉蹌著倒在地上,大喊:“大哥,你!你做什麽!”
四號將丹藥服用後,亦踉蹌著倒在地上:“你…丹藥有毒!”
“是大哥先給我下毒的。”陸斬沒有輕舉妄動,在這種情況下,他不信對方會毫無防備的吃下他的丹藥。
除非對方跟他一樣,早就服用了解毒的藥丸。
四號艱難的咳了兩聲,道:“尋找黑水珠的時候你不露面,始終藏在山裡,我懷疑你對幫派的忠誠,這才下毒試探,若你依舊忠誠,我自然給你解藥。”
陸斬認真道:“大哥,我也是。”
“既然如此,我們互相給彼此解藥。”四號說著,自懷裡掏出個瓷瓶,謹慎地遞給陸斬。
陸斬也掏出個空瓶子遞給對方。
然而就在雙方交匯的刹那,兩人手掌皆爆發出真炁波動,默契的朝著彼此胸膛打去。
陸斬翻身躲過這一掌,黑衣在晚風裡獵獵飛揚,他怒道:“我把你當兄弟,你居然想殺我?”
“你沒中毒?!”四號驚訝不已,拔出長劍。
“你不也沒中毒嗎?”陸斬沒有繼續偽裝,對方果然沒有中毒,只是跟他一樣,故作出中毒模樣,想要趁機偷襲。
邪修之間的競爭很強,暗害同伴的事情數不勝數,發生這種事情不足為奇。
陸斬對四號的了解不多,或許對方真的不是四號…但對方顯然沒有給他思索的機會,真炁瞬間暴漲,長劍迎風凌厲而來。
陸斬皺起眉頭,來不及祭出自己的武器,他將真炁聚集在右拳,身影微微下移避開長劍致命一擊,反手打在四號胸前。
並非是想象中的男人胸膛,倒是多了幾分柔軟。
女子?!陸斬露出驚訝之色,便見四號轟然倒飛出去,外面的黑色衣袍被真炁震碎,露出裡面翩然白衣跟窈窕身段。
“噗—”
四號臉上的面具崩碎,她倒在幽潭邊,衣衫被潭水打濕卻渾然不覺,仰頭吐出一口鮮血,捂著胸前傷處,露出駭然目光。
陸斬亦有些駭然:“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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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