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場前兩分鍾,聞若弦磨磨蹭蹭下了車,進去檢票。
今晚人不少,大廳裡座無虛席,她走到第一排貴賓席坐下,仰頭看舞台,果然沒有宋清蘿的身影。
首席位空著。
眼熟的孫伊人坐在旁邊,副首席位置。
不多會兒,一個黑發女人自左側門內出來,手裡拎著小提琴,緩緩走上舞台,鞠躬,與指揮擁抱。
聞若弦呆住了。
清蘿?
她的頭髮……
神秘低調的濃黑發色,將她皮膚襯得愈發冷白,矜貴,沉靜,身上火紅的吊帶短裙卻又過分性.感,張揚,紅與黑融合得奇異但不矛盾。
她像女王一樣站在舞台上俯視眾生。
迫切想見的人出現在眼前,聞若弦又驚又喜,像是離開水太久的魚,渴望到心癢,可是看著那頭濃黑得不真實的發,又有些陌生。
上次見到黑發是幾個月以前,她們鬧了脾氣,清蘿怒而戴上假發套,那麽這次——
會不會也是因為她?
聞若弦心裡惴惴不安,收回了視線。
第一排能夠近距離看到清蘿,本該歡喜,但現在,清蘿的黑發就好像在控訴她,罪魁禍首,十惡不赦,她坐在這裡無處可藏。
整場音樂會都沒心思聽了。
她不敢抬頭,害怕在某個不經意的瞬間對上清蘿的目光,惹得對方心緒起伏,一旦分神,就容易釀成演出事故。
但是忍不住,偷偷看一眼。
宋清蘿專注而投入,臉上沒表情,黑發顯得她更加沉穩,大氣,紅裙點綴在沉悶死板的黑西裝中,宛如人間富貴花。
再多看幾眼就是貪心。
結束後,散場了,聞若弦坐在椅子上遲遲沒起身,人都快走光了,才後知後覺地走在最後一個。她邊往外走邊回頭看大廳,雙腿好像不聽使喚,調轉了去停車場的方向,朝側門去。
側門台階旁邊有一棵矮樹。
今天只是幸運,而下次再見就不知是什麽時候了,她再偷偷看一眼,遠遠看一眼,看著清蘿離開就好。
她把身體藏在矮樹後面。
大約等了十幾分鍾,門內通道傳來說笑聲,樂團成員們三三兩兩走出來,有的去停車場,有的去大門,在台階邊互相告別。
“聞小姐?”背後有人喊她。
“哎,清蘿,你朋友來接你了。”
聞若弦一驚,轉過身,就看見宋清蘿和孫伊人挽著胳膊,從後面小路繞過來,在她面前停下。
她望著宋清蘿,腦子裡一片空白。
“那你們聊吧,我先走了。”孫伊人笑了笑,朝宋清蘿揮揮手,大步離開。
周圍安靜下來。
兩個人沉默站著,凝視對方,柔黃的暖光照在彼此臉上,腳底長長的影子重疊在一起,就像是擁抱。
“清蘿……”聞若弦情不自禁往前邁了半步。
還想說什麽,嘴唇顫抖了一下,又緊緊閉住。她害怕,自己變得不會說話,不知道怎麽說話了,一張口就惹人嫌,一發聲就激人怒。
[多看一秒鍾我都覺得惡心!]
她站在清蘿面前已有兩三分鍾,一百多秒,清蘿看了她一百多秒,可想而知會惡心到什麽程度。
這是個意外。
她本來可以不用惡心她。
“你怎麽在這裡?”宋清蘿下意識後退,那一瞬間又有些後悔了,可是已經退開半步,沒法再回去,只能硬著頭皮撇開臉。
心跳頻率緩慢攀升,一絲微妙的歡喜湧上來。
來找她麽?
還知道主動……
聽這話,聞若弦以為她反感,連忙解釋:“我來聽音樂會。”
宋清蘿臉色微僵,一點點歡喜被澆滅了,這才反應過來又是自作多情——人家只不過來聽音樂會,碰巧遇見而已。
她心中冷笑,不鹹不淡地“哦”了聲,轉頭就走。
“等等!”
聞若弦拉住她手腕。
指尖觸碰到溫熱的皮膚,脈搏跳動的節奏清晰可感受,像觸電一樣,她立刻松開了手,卻又想伸出去抓住點什麽。
宋清蘿皺眉:“有事嗎?”
聞若弦有好多話想說,但這好多話都堵在心口,不知從何說起。她目光停在宋清蘿腦袋上:“你的頭髮……”
宋清蘿暗暗咬牙:“怎麽?”
“黑色也很好看。”
“……謝謝。”
發自內心的誇讚,給了宋清蘿很大安慰,盡管,在聞若弦注意到她的發色時,她心裡滿滿都是報復感,更恨不得大喇叭在聞若弦耳邊循環播放:都是因為你。
因為聞若弦,她討厭乞丐的自己、舔狗的自己,也討厭貫穿了那段時光的銀發。
因為聞若弦說過喜歡她銀發的樣子。
她偏就要染回黑色。
“為什麽會想到染黑色呢?”聞若弦試探著問,朝她靠近一步。
此話落下,四周愈發寂靜,草叢裡蛐蛐叫聲變得刺耳。
宋清蘿一怔,被踩住了痛點,生硬道:“與你無關,少來過問我的事。”
說罷轉身又要走。
“你覺得惡心嗎?看見我。”這次,聞若弦站在原地沒動。
宋清蘿僵住。
“對不起,清蘿,我不是故意要惡心你,本來打算走,但是沒想到你會從後面過來……”她的聲音被風吹得稀碎,人也好像要碎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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