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若弦眉眼彎彎,撫了撫她的發尾,說:“能讓你開心就好。發生這種事,有情緒是難免的,不要再過分苛責自己了。”
這張臉,笑容極少,大部分時候看見的,都隻為一個人綻放。
是她宋清蘿。
認識之初,以為聞若弦是個冰碴子,又冷又古板,肯定不好相處,若不是她臉皮厚,恐怕早已對她敬而遠之。
時間越長越明白,有人是烈酒,有人是果汁,初嘗就會刺激味覺,而有的人,看似是平淡無趣的白開水,細品卻有茶的茗香,要很久才能喝出味道。
“若弦。”
“哎?”
“怎麽辦……”宋清蘿話到嘴邊猶豫,鼓起了勇氣,“我好像很難離開你了。”
她小心翼翼與聞若弦對視,眼神熾熱直白不自知。
聞若弦心驚肉跳。
即使不敏感,不多想,這話也曖昧得過分。
她一時經受不住,臉頰升騰起灼燙的溫度,掩飾著笑了笑:“在這裡住得久了總會膩的,再說,以後你可能會交男朋友,會結婚……天下無不散筵席,沒有誰離不開誰。”
以前她覺得自己離不開然然。
最親密的時候,每天早上醒來要去對方臥室叫人起床,逛街買衣服會買同款不同色,哪怕是一人出差去了,晚上也要連麥,一個在外面玩,另一個開著視頻雲跟隨。
後來……
離不開也要離開。
“我不會!”宋清蘿驀地激動,“不會膩的,我不會交男朋友,不會結婚,不會因為任何人就不要你了。”
她想到了程總。
公司裡人人都知道,程蘇然自從結婚後就疏遠了聞若弦。盡管彼此還是好朋友,也比不得以前。
但聞若弦總是把程蘇然掛在嘴邊。
她記得她的星座起始,記得她喜歡的甜品口味,記得聚餐為她留座,記得她愛吃的菜,甚至……車牌號都與她相關。
宋清蘿唇角揚起嘲諷的笑。
別人不珍惜,她珍惜。別人辜負的,她視若珍寶。
“……”
聞若弦訥訥不語,著實被宋清蘿突如其來的情緒嚇到了,以為她祖宗脾氣又犯,想著如何哄人。
心裡卻有感覺到一絲安慰。
也許清蘿只是隨口說這些話,但至少證明她有情有義,她是高興的。
“嗯,我知道了,”聞若弦拍拍她後腦,像哄妹妹一樣,“謝謝清蘿這樣記著我,看來,我沒有白做飯給某人吃啊。”
說完學著她的樣子眨眨眼。
宋清蘿眸光黯淡下去。
試探失敗。
不知老古板是聽不懂,還是聽懂了卻回避。
她無從揣測。
“噢,我去洗澡睡覺了,”宋清蘿松開雙手,“晚安。”
聞若弦:“……”
是不是說錯了什麽話?
看著宋清蘿回房間,又拎著睡衣出來,經過面前時,她才輕聲說了句“晚安”,宋清蘿好像沒聽見,輕飄飄走進了大浴室。
聞若弦緩緩走回自己房間,門在身後關上,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曖昧的錯覺越來越頻繁。
有時候是一個眼神,有時候是一個動作,有時候是一句話。
女人之間的親密總是難以把握界限。
再想到,終有一天清蘿會離開這個地方,心不由得空落落的。然然離開了,清蘿也會離開,出現在她身邊的人都那樣美好,卻也都是曇花一現,是過客。
唯獨她永遠在這裡。
聞若弦自嘲地笑,甩甩頭,拿了睡衣也去洗澡。
淋著熱水讓人放松,也會貪戀,她洗了很久,久到指尖發白發皺,滿臉通紅,才不舍地關掉水。
穿好睡衣,準備去書房,一打開臥室門,就聽見陣陣悠揚的小提琴音。
這麽晚還不睡——
情緒大起大伏更應該好好休息。
聞若弦微微皺眉,心裡擔憂的勁頭上來了,就要去督促宋清蘿,可是走到客廳,停住了腳步。
陽台窗簾敞開,巨幅落地玻璃窗透映著燈色光影,宋清蘿背對著沙發,正陶醉地拉著小提琴。她穿著寬松慵懶的睡衣,銀灰色長發散落下來,身體隨手臂動作微微起伏。
她已然嫻熟到,拿起琴,就如同置身舞台。
憂鬱的音符從琴弦流瀉出來,極強的穿透力,轟然擊碎了空氣,打破時空壁壘,勾人神魂。
聞若弦靜靜地聽著。
曲調充滿了悲傷,孤獨,失落,還有些許細微的期盼。就像一個孤獨的旅人,踏上了尋找什麽東西的征途,心中並不樂觀,甚至越來越疲憊,可仍然不願意放棄哪怕一點點希望。
她不由想起很多年前,自己在德國經歷的第一個春天,萬物複蘇的季節,某天她沿著萊茵河畔散步,遇見了一個穿著哥特式洛麗塔裙子的少女,獨自在河邊拉小提琴。
早已不記得是什麽曲子,但那天晴空萬裡,河水倒映著兩岸樹影,景色實在美極了。
她駐足聆聽,悄悄拍了一張背影,然後悄悄離去。
思緒被尖銳的音符拉回來。
眼底霧氣朦朧,溫熱,微酸,聞若弦這才察覺自己聽出了淚意,慌忙仰頭憋回去。
琴音漸漸變得緩慢而低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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