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我們輪流躺進去,感受一下死亡的滋味。克服恐懼的不二法門,就是直面恐懼本身。”
5月12日,宜出行,宜安葬。
《靈魂擺渡人》劇組主創人員在郊區果子溝殯儀館低調聚首。
導演李憶如,32歲,是個導二代。
有後台有夢想有才華,簡稱“任性的三有新人”。
所以別人不敢拍的題材,她敢拍。
不僅敢拍,她還敢賣,關鍵是,還沒拍出來,版權已經賣出去了,讓人不得不豎起大拇指,說一聲——“厲害了我的姐!”
這部電視劇邊拍邊播,開機二十天后,大約拍到第六集,第一集後期做完,就要星網雙播,這在國內還是首次。
原本倪冰硯還覺得這樣做很是冒險,見了李憶如,就知道不需要再解釋什麽了,這就是她能乾得出來的事。
李憶如留著黑長直,膚白貌美,個子高挑,氣質溫柔嫻靜像個乖乖女,結果今日聚會,她卻是騎著重型機車來的。
車輪上沾了不少泥,也不知為了把這大家夥騎出來,她從城外繞了多少路。
倪冰硯見她第一面,看到她帥氣的皮衣皮褲高馬尾,哪怕她長相不是禦姐掛,腦海裡揮之不去的,依舊是個“颯”字。
果然,之後的事情也證明了這一點。
簡單參觀過殯儀館之後,李憶如帶著他們來了片場,打開一道門,指著地上的棺材,乾脆利落的選了一具躺進去。
自己躺完不算,還招呼女主倪冰硯,以及男主高俊輝等人跟著躺。
靈堂那邊今日有告別儀式在舉行,眾人在隔出來的拍攝場地這邊,都能聽到哭聲震天。
此時看到面前這些棺材,大家都忍不住頭皮發麻。
看劇本是一回事,即將開拍,發現取景地是真的殯儀館,面前又擺著幾個不知道有沒有人用過的棺材,還要他們躺進去的時候,就是另一回事了。
華國自古對喪葬之事都很避諱,連帶著對從事這個行當的人也不怎麽待見,正常人想要正視死亡都不容易,想要體驗死亡,就更別提了!
至少在場所有人從心靈到肢體,都是拒絕的。
“別怕,這些棺材都是新的,專門定做的道具,聞聞,還有木頭香呢!來,進來感受感受!”
殯儀館裡的棺材與傳統的土葬棺材樣子並不相同,按理說心理壓力會小些,但眾人全都站著不動。
就像小時候第一次劃火柴,因為對火的畏懼,不敢做出簡單的劃這個動作。
棺材與死亡的關系,就像火柴與火的關系。
劃火柴會產生火焰,死亡了才用得上棺材。
人們畏懼火,但更畏懼死亡。
因為對死亡的恐懼,所以不敢做出簡單的“躺”這個動作,也就很正常了。
倪冰硯卻不一樣。
她是個穿越者。
對她而言,她已經死過一次了。
知道不是別人用過的,不用擔心病菌與病毒方面的風險,她立刻就不糾結了。
“唔,有點難辦啊!我們這部電視劇……”
李憶如還要再勸,就見倪冰硯毫無征兆的走到一具棺材前,毫不猶豫的躺了下去。
見她閉著雙眼,呼吸平緩的躺在裡面,眾人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剛導演還是笑哈哈的說著話躺進去,她卻是悄咪咪的,躺進去就閉著眼睛演死了故人,可真敢啊!
倪冰硯閉著眼睛躺在裡面,周圍一片安靜,只聽得到自己的呼吸聲緩慢悠長。
恍惚間,靈魂像是脫離了沉重的肉體,在這木質容器中回旋,攀升,直到消失在天上。
她好像聽到了自己血流的聲音,不知不覺就想起了上輩子。
若她穿越前已經死掉,會是誰來替她收屍?
她還沒來得及立遺囑,她的遺產會給誰繼承?奮鬥十幾年,好歹攢了幾百萬呢!
還有,她……到底是怎麽死掉的?該不會是猝死吧?
她又不是什麽卷王,不至於不至於。
躺在棺材裡,她開始第一次認真思考起死亡這件事。
這個終點啊,每個人遲早都會面對的……
有的人死了,卻還活著,有的人活著,卻已經死了,人活一世,到底奔著什麽來?要做到哪些事,當終點來臨的時候,才不會後悔?
把所有的目標都達成了,會坦然嗎?會怕嗎?
這些思考太過哲學,她覺得自己智慧不足以回答這些深奧的問題,或許等她真的快死了,才會有答案吧!
正思緒紛飛,就聽得頭頂一聲“哢嚓”,有人拍照,還很過分的不關音效。
這就罷了,她拍完照片,還十分認真的詢問其他人:“你們說?白雪公主吃了毒蘋果,躺在水晶棺裡等王子來親她,是不是就是這個樣子?頭髮像烏木框子一樣黑,皮膚像雪一樣白,臉蛋像紅蘋果一樣紅……”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實在忍不住,還是笑出了聲。
氣氛破壞到底,倪冰硯睜開眼睛,歎著氣從棺材裡坐了起來。
“你們不要在這裡笑,很容易挨打的。”
五月中旬本就熱了起來,最近幾天又沒下雨,天天大太陽,京城氣溫最高已經接近三十度,躺在裡頭,有墊子墊著,又不通風,再這麽被人圍著,能不熱得臉蛋紅撲撲嗎?
“好了好了,體驗一下就好,快出來吧!”
李憶如伸手過來,倪冰硯沒讓她牽,自己就起來了。
拍攝的時候不可能真的有去世的人來出演,到時候都是拿了紅包的群演。
跨過心裡那點障礙,接受起來就沒什麽難度了。
李憶如提前帶人過來熟悉一遍,真的是非常用心了。
見倪冰硯克服了自己的恐懼,接下來,眾人先後躺進去感受了下,就相約回到市裡聚餐。
李憶如還要把她的車繞遠路開回去,就沒跟著,隻說來日方長,讓他們聯絡感情,明天劇組正式開機再見。
倪冰硯與新同事聚餐結束回到家,按照往常的作息休息,結果燈一關,她就聯想到自己躺在漆黑的棺材裡是什麽感覺,等把燈打開,被光一晃,更是徹底睡不著了。
第二天不出意外,倪冰硯頂著個遮瑕膏都遮不住的黑眼圈出現在劇組。
“昨晚沒睡好?”
導演挑眉笑問,倪冰硯瞪大眼睛,十分不服:“怎麽可能?我又不是那種膽小鬼,我只是想著今天的戲份需要我憔悴一些,化妝化出來的憔悴,哪有這樣真實?”
獸人永不為奴,倪冰硯從不認輸!
這一生要強的樣子,實在驚呆眾人,連李憶如都忍不住嘖嘖嘴:
“那好吧,待會兒我們就拍韓蘇第一次獨立入殮亡者的戲,原本我還以為你膽子小,需要多做做心理建設。”
倪冰硯:“……”
這和昨天通告的場次完全不一樣好嗎!
“不是通知的拍韓蘇第一次值夜班的戲嗎?”
“臨時決定,值夜班的時候,來活兒了!”
倪冰硯咬牙應下:“好!這樣情節更豐富!”
攤上個隨心所欲的導演,也不知是福是禍。
關鍵編劇還慣著她,真的改了劇本。
記得第一次面對死亡,是我一母同胞的哥哥。他走的時候,穿著媽媽給我買的新襪子,我舍不得襪子,使勁哭,媽媽哭著打了我。當時還很小,還不懂死亡是什麽意思,家裡人也不讓我看他,我還是很久以後才明白過來,我的哥哥沒了。他是我家人永遠的痛,對我來講,卻是幾乎沒有記憶的過客。第二次是我的奶奶。08年雪災,我的城市前所未有的下了雪,因為爸媽離婚,我跟的我媽,我爸困在廣東回不來,半夜接到奶奶不好的消息,我和媽媽連夜去姑姑家看她。頂著雪從半夜走到黎明,見到奶奶的時候,我給她喂了一碗肉湯,她很滿足,叮囑我一定要獨立自強,要努力考上大學……那晚我抱著她的腳睡,怎麽暖都暖不熱,眼淚流了一晚上,暗暗發誓要好好讀書,長大了要好好掙錢。第二周,接到消息,奶奶走了,享年84歲,走得很安詳。匆匆趕到,奶奶已經入棺,姑姑含著淚讓我看了最後一眼,就封了蓋子。吾未壯,親已老,未能好好奉養最愛我的奶奶,讓她死在女婿家裡,因為是外姓人,只能停靈在院壩裡,不能停在堂屋,至今愧痛。第三次,是我爸爸,肝癌晚期,飽受折磨,在我面前咽的氣。我跪在他面前,握著他的手,麻木的看著他吐血,直到他體溫越來越低……最後被人拉開。剩下一章醒再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