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製片是城裡人,吃著供應糧,無憂無慮長大的。
趙家一大家子都是電機廠工人,爺爺是廠長,奶奶是婦聯主任,爸爸在廠電影院負責放電影,媽媽在廠辦當會計,其他叔伯姨舅,也都端著鐵飯碗。
趙家長輩閑著沒事兒就喜歡看書看報,家裡學習氛圍十分濃厚,以至於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趙家七姐弟全都考上了大學。
大學畢業,趙福霖被分到電影製片廠工作。
初入職場,想起小時候跟在爸爸身邊,在電影院度過的美好時光,趙福霖對工作充滿了熱情。
順風順水的幹了十來年。
眼見著政策變了,老家的爸爸都已經實現了電機廠私有化,趙福霖這顆不安分的心,也開始躁動起來。
從前他覺得體制內有保障,旱澇保收,走到哪兒都是體面人,挺好的。
隨著改革開放,從上到下狠抓經濟,人們開始慢慢向“錢”看齊,趙福霖揣著每個月一百零八塊的工資,向往自由的心越發強烈。
電影是藝術,真正的藝術必須盛放在自由的環境下。
從前的鐵飯碗開始遭到他的嫌棄。
他也乾脆,很快就說服自己,辭職下海,成了一名自由的獨立製片人。
因為和體制內關系良好,靠著製作市場化的正劇,趙福霖很快就煥發了職業第二春。
很多外行,覺得導演就是一個電影項目的中心,或者劇組都是圍著主演轉。
事實上,製片人才是電影製作過程中的總負責人。
從劇本策劃到劇組建立,從資金把控、進度管理,到電影發行、宣發營銷,電影製作的每一個環節,都有製作人的身影。
導演若是咖位大,製作人比較重視他,在選角或者改劇本的時候,可能會尊重他的意見。
但大多數情況下,導演都必須在某個限定好的框子裡發揮。
遇到難纏的製片人,或者糟糕的編劇、事兒多的演員,導演甚至還會有戴著腳鐐跳舞的難受感。
比起導演,演員的權利就更小了。
他們就是構成電影的一塊磚,聽安排就好。
若是咖位不夠,想要改個台詞都不容易。
所以趙福霖雖然不像演員和導演一樣,被很多人知道,但絕對是圈子裡的大佬。
也不知哪裡入了這位大佬的眼,這些年趙福霖待她極好,還介紹自己太太和女兒給她認識。
那會兒她還沒和桑沅在一起,她爸商業版圖也沒展開,還只是個小食品廠廠長,外加一線大網紅。
在趙福霖眼裡,一線明星都不算啥,更別說網紅。
倪冰硯都想不明白到底為何,但這種問題是沒法問的,隻當合了大佬眼緣。
倪冰硯想靠自己找個靠譜的經紀人,一時半會兒摸不到頭緒,趙福霖出手,卻能迅速的找到適合她,且和她沒有利益衝突的人。
約見的地方,照舊是茶樓。
不過這個茶樓,是趙福霖自己開的。
對趙福霖來講,哪天不喝茶,等於白活。
這可是一個進山拍戲,寧願精簡行李,也要背著茶具的神人。
用他的話來講,喜歡的茶具太多,擺在家裡差點意思,出來喝茶,也不能次次都背著茶具走,不如開個茶樓。
潮汕人喜歡茶,跟潮汕人談生意,若是不好好泡茶招待,人家就覺得你不重視他,怠慢了他,不是談生意的態度。
推己及人,他們覺得所有人都是這樣。
所以倪冰硯到的時候,就見趙蕊在那一臉認真的燙茶杯,趙福霖和一個乾瘦嚴肅的男人坐在邊上說話。
卻是看著眼生。
倪冰硯瞄了一眼,沒好意思多看。
“抱歉,趙叔,我來晚了,遇到早高峰,路上有點堵車。”
住到市裡就是這點不好,不管去哪,但凡早高峰晚高峰,出門都容易堵。
“沒有,是我們早到了。上了年紀覺少,早點來聊聊天,順便查查店裡的帳,正好。”
兩人見面,說什麽,一下子就能看出兩人關系如何。
張連生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倪冰硯不是那種沒有時間觀念的人,出門的時候,就留夠了早高峰的時間,自是沒有遲到的。
打完招呼,在趙蕊邊上坐下,才問起張連生:“不知這位先生該怎麽稱呼?”
趙製片呵呵一笑:“這是蕊蕊的小姑父張連生,你叫他張叔就好。”
張連生?
倪冰硯感覺自己好像在哪裡聽過這個名字,但她敢肯定,她從沒見過這人。
倪冰硯禮貌的問了好,這才接了趙蕊泡好的茶。
品茶她也不擅長,買茶送禮都只知道買貴的,要不然就要托她爸幫忙。
張連生真的很嚴肅,隻點點頭,應了一聲“嗯”,就坐那不說話了。
倪冰硯見過多少大場面,心理素質還是挺強的,見狀也不露怯,隻跟趙福霖父女倆說話。
不管什麽時候,熱臉貼冷屁股都沒必要。
愛情裡這叫舔狗行為,職場裡,這叫低估自身價值。
腦子清醒的人都不會乾。
趙製片仿佛早有預料,但他並不急,只是跟她閑聊:
“倆小家夥怎麽樣?”
“挺好,現在奶量越來越大,得攙著奶粉才夠吃了。”
“沒拍個滿月照啥的?”
“拍了,還拍了不少,請了朋友來家裡拍的,只是沒有發到網上。”
“也是,你這職業,不想孩子曝光太多,也正常。”
“嗯。回頭百日宴,給您發請柬。”
說起來也就是八月底的事兒,沒多久了。
“好。”
趙福霖端起自家閨女泡的茶,喝了一口,皺起眉頭:“可惜了我的好茶,來,連生,你嘗嘗。”
張連生早就嘗過了。
“已經泡得很好了,多少她這歲數的孩子,連泡茶的順序都不懂。”
“前天蕊蕊的事兒,多謝你幫忙,這孩子就是有點傻白甜,一不小心就被人哄了去,能吃點虧也是好事。”
倪冰硯忙擺手:“舉手之勞,何足掛齒?我只是恰好遇到了。”
在座的都是自家長輩,趙蕊也不避諱,氣哼哼道:
“爸爸太能乾咯,沒辦法,我爸要是個賣燒餅的,誰來討好我啊?難不成就為了買燒餅打八折?”
她這話俏皮,不僅趙福霖笑了,張連生也忍不住露出個淡淡的笑。
“那我還該榮幸,有人打你主意?”
“哎,沒辦法啊,我的白馬王子迷路了,左也等不到右也等不到,好不容易來一個,還是歪瓜裂棗。”
“你媽給你張羅相親,你還不高興,現在說這些,有什麽用?”
說到相親,趙福霖直接把人給攆走:“今天不是約了人要相看?還不走!”
等到趙蕊離開,張連生才開了口。
“關於以後的職業規劃,倪小姐考慮清楚了嗎?你確定,要一直演戲嗎?”
這個問題,倪冰硯已經糾結很久,張連生一問,看她表情就猜到了。
“如果沒有下定決心一條道走到黑,我有個建議,不知道該講不該講?”
我堅信任何一段關系,想要長長久久,得到的和失去的,都要大致守恆。靠感情維系的關系,要付出同等的感情,靠利益維持的關系,就不能吝嗇。簡單來講,就是白嫖的話,小三會跑。拿錢侮辱真愛,真愛會覺得你不尊重她。買了個狗籠,給狗睡。結果倆孩子擠進去不出來,說今晚跟狗睡。然後困了,左一個搓眼睛喊媽媽,右一個懷裡一撲,要媽媽陪著睡。這會兒就忘了他們的狗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