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表獎兩年一次,原以為今年趕不上,結果截止日期推遲了,《大山的孩子》後期工作緊趕慢趕,總算趕上了末班車。
這部電影基調在那擺著,你可以說不出它的好,但你絕對不能說它有錯, 加上製作精良、選角得當、宣發強力,入圍是肯定能入圍的。
為了配合下個月底的頒獎典禮,電影拿龍標、定檔全都加速完成。
接下來就是緊鑼密鼓的宣發工作了。
一般來講,電影公映前的宣傳是分幾步走的,從開機儀式到首映禮,經費多點的中間還會安排演員見面會、媒體探班、殺青儀式以及點映等, 為的就是讓電影一直維持一定的熱度。
《大山》劇組預算並不充裕,錢都花到了刀刃上。
開機儀式簡陋,殺青儀式也只是劇組吃了頓飯, 中間那些都給省了。
現在也省了點映環節,直接辦首映禮。
倪冰硯剛回到劇組沒兩天,劇組就給她打電話,讓她協調時間為首映做準備。
這是合約裡定下的,倪冰硯自是滿口答應。
找到導演,倪冰硯這麽一說。
兩個小時的狂風暴雨,是劇組等了很久的惡劣天氣,陳志文裹著軍大衣坐在導演椅上,嗓子都吼啞了,總算趕著雨停之前把戲拍完了, 這會兒臉頰還紅撲撲的,圓圓的眼鏡片上全是水霧。
聽到這個消息, 他先從兜裡掏出眼鏡布,沉默著把眼鏡細細的擦乾淨了戴上, 這才長舒口氣叫來統籌,把她的戲重新調整。
倪冰硯裹著又長又厚又防雨的黑色羽絨服,抱著個黃銅湯婆子, 縮著脖子站他面前, 不斷說“謝謝”。
陳志文再次歎氣,到底還是啞著嗓子道:“這是應該的。”
倪冰硯敬業又努力,在劇組表現很好,這本就是正當要求,他心裡有氣也不是針對她。
這部戲么蛾子不斷,現在時間緊任務重,他真的很不想答應,但圈子裡約定俗成的規矩,你能因為日程緊,攔著她出去摟錢,卻不能以此為由攔著她去為之前的作品收尾。
畢竟他拍的電影也是需要演員配合宣傳的,他要做了初一,回頭別人就能做十五,到時候首映禮女二不來,那就呵呵噠了。
現在這種情況,他只能一邊罵公司不做人,給的時間不夠, 一邊挖空心思琢磨怎麽優化拍攝日程。
花最短的時間掙最多的錢,誰都想這樣, 上頭動動嘴多輕松,只是苦了他們這些乾活的人。
不過想想他好歹還有票房分成,工作人員只能拿死工資,他就又可以了。
重新調整過後,參加完首映,第二天就要從早上拍到半夜,看著統籌發來的通告,想著首映還不知道幾點結束,倪冰硯深吸口氣,直接睜著眼睛躺床上,衣服都沒脫就蓋上了被子。
“我還沒有軋戲,都這麽辛苦,那些同時拍好幾部戲的,是怎麽活下來的啊?”
端木梨睡上鋪,這會兒也躺下了,聽到她拖著嗓子嘀咕,直接來了句:“欲戴皇冠,必承其重。”
大嫂早就睡熟,倪冰硯不想吵到她,歎口氣坐起來脫衣裳,並未再說下去。
是啊,抱怨有什麽意義呢?這都是成功路上必須經歷的,咬牙挺過去了,成龍成鳳,被壓垮了,就是泥地裡的蟲。
這部戲時間很趕,她早就知道的,之前的電影需要配合宣傳,也是早就知道的,為了讓她過得輕松一點,經紀人那邊已經盡量協調,除了扶貧辦開大會,再未安排過其他工作,她不該這樣抱怨。
想想還是覺得壓力大,需要吐槽。
於是她又拿起手機,精心搜了一頂漂亮的珍珠皇冠做配圖,把端木梨剛說的話發到了微博。
這下就安心多了。
放下手機之前,她習慣性的點開微信看了一眼。
桑沅今天沒有跟她說話,她還有點不習慣。
想想之前兩人沒有任何信任基礎,他跟她說一下項目進展,也是為了安她的心,現在信任度上去了,也就沒必要了。
這樣挺好,不會覺得煩。
倪冰硯默默給他點了個讚。
她就討厭有人成天找她聊天,尤其是那種不得不搭理的,應付起來很心累,不像這位小桑,就很會辦事。
往下一滑,從眾多帶著紅點點的消息裡,選中了大山劇組群。
即將首映,沉寂許久的群裡格外熱鬧。
趙製片在感謝大家的付出,鄧禹那個法令紋很深,看起來嚴肅古板,實際上心眼小小愛折騰人的家夥,則在憂心票房,其他演員要麽撒花慶祝,要麽期待華表獎——哪怕得獎的根本就不可能是他們。
倪冰硯看了一眼就放下了,並沒有說話。
一聊起來肯定沒完沒了,嚴重影響她睡美容覺。
她就是這種性格,大家都知道,有事找她要打電話,閑聊的時候千萬不要@她,因為她很可能好幾天才發現。
別人覺得她是怪咖,她卻覺得那些成天在網上聊個沒完的人很糊塗。
好好的時間不用來做有意義的事,就這麽浪費掉,不會覺得可惜嗎?
放下手機五分鍾不到,倪冰硯就睡熟了。
第二天一早醒來,先鋪著瑜伽墊子運動半小時,衝個澡吃飯,然後去片場拍到中午,又回車上吃飯睡覺。
早早吃過晚飯,去魏姐約好的造型工作室做造型,做完造型去往電影院,進了休息室,一看時間正正好。
為了排片率,發行的錢都用來找了好的發行公司,就沒有整紅毯之類的儀式。
今晚流程就是看電影,以及回答各種問題,所以倪冰硯只是簡單編了個頭髮,換了件顯氣質的墨藍色大衣。
不管是原主還是倪冰硯都對首映式有經驗,到了電影院,她就跟在鄧導身邊,抓住機會拓展人脈。
電影院人來人往,工作人員忙得熱火朝天,氣氛很是熱烈。
宣發是個很複雜的活兒,包括宣傳與發行兩部分,一般電影製作方都不做這個,需要把這部分工作交給專業的公司。
首映禮過後,就是為期一月的公映期,若是成績好,排片率可能會提升,公映時間也會加長,若是成績不行,可能十幾二十天就下映了。
所以這段時間,是電影宣傳最密集、撕排片撕得最厲害的時候。
作為演員,這些並不是她最關心的事,她最關心的是電影好不好看。
拍的時候零零碎碎的,大概除了導演腦子裡有成片,所有人都不知道這個故事拍出來會是什麽樣子。
十一點五十五,放映廳關燈,倪冰硯跟著導演等人摸黑落座第一排。
全場安靜,零點電影準時開始。
這是倪冰硯第一次演女主角,對她意義非凡。
雙手握緊,兩眼緊盯著屏幕,顧不得想太多,就見一片青山拉近,一座古樸的村落遠遠的出現在人們眼前。
片頭曲悠悠響起,衣著樸素、渾身是土也不掩俏麗的山村女孩梁紅英背著沉甸甸的背簍從山梁上走來。
音樂淡去,沉甸甸的腳步聲響起,緊接著,是少女急促的喘息。
“吱呀~”
她終於回到家,迫不及待的推開了簡陋的院門。
沒錯,哪怕當初鄧導對第一場戲十分滿意,事後還是讓她背著背簍在山梁上走了好幾遍,就為了開頭那個極有意境的長鏡頭。
拍的時候隻感覺累到虛脫,現在看效果,不得不佩服鄧禹。
難怪他拍戲,那麽在乎感覺。
感覺到位了,就覺得整個畫面都有了靈性,像是灌注了某種精氣神。
接下來的情節,倪冰硯既覺得熟悉,又覺得陌生。
梁紅英捏著錄取通知書,渾身顫抖,又喜又哭,大顆大顆的眼淚滴下來,落在滿是塵土的手背上。
郵遞員在那安慰她,說她總算熬出了頭,以後畢業了,就能留在城裡過好日子,卻不知她在為錢發愁。
正在這時,政府官員翻山越嶺送來了獎金,村民聚攏過來,給她湊了路費……
一隻又一隻遞錢的手佔據了大屏幕,每一隻都帶著厚厚的繭,乾燥,開裂,沾著土,沾著油,沾著剝核桃皮染上的汁……
所有的手,匯聚成了一隻。
昏黃的電燈下,枯瘦乾癟的奶奶坐在洗得發白的桌子邊,一手捏著錢,一手在那撚,一張又一張,細細的數。
“一千七百九十五!”
“一千八!”
梁紅英雙手捧著臉,睜著純淨的大眼睛,滿臉渴望的坐在一邊看。
爺爺坐在另一邊,一邊咳嗽,一邊笑眯眯的磕著煙袋鍋:“英子啊!以後有了本事,可不能忘了父老鄉親們的恩情啊!”
梁紅英重重點頭。
“嗯!爺爺,我一定會的!”
之前寫過一個小細節,鄉親們為梁紅英湊了一千八路費,不知道你們還記得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