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戟天看著她,笑了笑,邁步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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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子、鬼臼,退下。」石蜜淡淡開口,道。
彼子和鬼臼本站在石蜜身側,聽到這句命令,躬身退了下去。
一刹那,漫天漆黑的神針震動,如毒蛇信子般,伺機而動。石蜜的表情始終平和冷漠,但那平和之下的暗流湍急,卻如這些蠢蠢欲動的神針一般,隱著危險。
巴戟天深吸一口氣,左手背在身後,右手平推出掌。他凝氣之時,神情漸而變得淡然,透著威嚴。
石蜜開口,道:「巴戟天,本座再給你一次機會,『天棺』現在何處?」
巴戟天大笑了一聲,不再言語。
石蜜揚手,神針隨磁引而動,攻向了巴戟天。
巴戟天縱身迎上,周身帶著一股目不可視的氣流,那些神針雖然攻勢迅猛,但卻被那氣流擾亂,無法近身。
轉眼,巴戟天已沖過神針之陣,到了石蜜眼前。
石蜜並不含糊,直接出掌迎擊。
巴戟天心知自己真氣耗損,不宜硬拼,便側身讓開那一掌。稍退幾步,憑空擊出了一掌。
石蜜眼見他出手,立刻躍起避開。那無形的氣流擊中了她身後幾具行屍,那勁道之強,竟將行屍粉碎開來。
小小看見這一幕的時候,竟有種難言的悲傷。
巴戟天的招式全無保留,以往,他的掌力都只是逼出蠱蟲罷了,而如今,他卻能連屍體一併震碎,分明是用盡了全力。相比之下,石蜜看起來悠然淡定,似乎是遊刃有餘。
「宗主。」石蜜身後的鬼臼開口,語調略帶緊張。
石蜜旋身站定,手中撚起了幾枚神針,然後,往自己的胸口紮去。
巴戟天看到她這番舉動,眉頭皺起,輕聲道:「神針開穴……」
他的話音未落,石蜜已重新攻上。只見,她的速度快了數倍,身形倏忽如風,無法捉摸。
神針開穴。小小練習點穴的時候,也曾聽師父說起。神農「針石流」,有一種用針刺激穴道,從而將潛能引發,提升速度和力量的絕技,世稱「開穴」。沒想到,她竟然能親眼看到……
巴戟天的神色裏隱著一分沉重,但他卻能壓抑著急躁,穩健出招。
只是,如此一來,雙方的力量愈發懸殊。石蜜本就持著神針,練就「炎神覺天」,現在更用了「開穴」,當真是銳不可擋。
怎麼辦才好……小小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到底要怎麼做,才能挽回劣勢。一定有方法的。世上沒有無敵的人,否則,當初在齏宇山莊巴戟天怎能制服石蜜……到底,那時候和現在有什麼不同?
小小的腦海中猛地閃過了一些畫面。當時,在齏宇山莊,石蜜一貫的冷然曾土崩瓦解,那種帶著怒意的眼神裏,更有深不可見的悲傷。
「炎神覺天」,無喜無悲;五行顛倒,神威無邊——道宗內力,源於道家內丹修煉。而人的諸般感情皆會耗損內氣,催人衰老。所謂「七情內傷」更是內丹修煉的大忌。怒傷肝、喜傷心、思傷脾、憂悲傷肺,驚恐傷腎。若能戒絕七情,就能五行顛倒,得獲長生……
只是,這世上決不會有沒有情感的人。石蜜既然想要起死回生,就是尚有執念。「炎神覺天」為道宗太陽流內力,剛猛非常,極易自傷。戒絕「七情」恐怕只是修煉的方法,而不是真正的磨滅人心。如此看來,只要「七情」一破,石蜜必然無法招架!
方才巴戟天提起了那個石蜜執意要救的人,恐怕也有這般的打算。但與齏宇山莊時不同,石蜜並未因此動氣,看來,連「怒」也已戒絕。喜、怒、憂、思、悲、恐、驚,哪一個才是她的弱點呢?
小小想了片刻,站直了身子,看著面前的戰局,深吸了一口氣,朗聲道:「不要再打了!巴長老,不要再打了!您難道不明白麼,想要起死回生到底有什麼錯啊!為什麼不能把『天棺』交出來呢……」
巴戟天聽到這句話,皺了眉頭,但卻不加理會。石蜜也充耳不聞,繼續著戰局。
「我懂的……」小小走上前去,繼續道,「巴長老,您能為我的師叔行氣續命,就是有慈悲之心,您難道就不明白嗎?!難道,您就沒有不忍失去的人麼?」
小小的聲音裏,帶上了悲涼,「我也想救師叔啊……在東海的時候,我被同門冤枉,只有他願意信我。我被罰思過,是他,陪我在雲崖待了一晚。師父去世以來,再也沒有人對我這樣好……我中毒被困孤島,他為了救我,服下了南海的毒藥。更為了我背叛師門,身中冥雷掌,危在旦夕……」
小小說著說著,竟勾起了心底長久壓抑的情緒,一時間,淚流了滿面,聲音哽咽零落,直令聽者動容。
「人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笑也好,生氣也好……再也看不到了……」她哭著,道:「什麼叫生死由命……怎麼可能看得開哪!我想救他,無論如何都想救他,要我做什麼都好,我只要他活著啊!」
巴戟天心中疑惑,滿心茫然,但在那一刻,石蜜的招式零亂起來。她的臉色蒼白不堪,眉宇之間,帶著痛楚。
「……我想救他……」小小握緊了雙拳,雙肩微顫,哭著喊了出來,「難道這樣的想法就是錯的麼……想要留住那些記憶,難道是錯的麼!」
石蜜猛地退開了幾步,瞳孔收縮,全身微顫,額上竟有了冷汗。
「宗主!」鬼臼見狀,縱身而上,護在了她身前。
石蜜的呼吸漸漸紊亂,她不自主地跪下了身子,雖想努力平復情緒,卻無論如何都無法做到。手中的「磁引」滾到了一旁,周圍的神針動勢紊亂,不再危險。
小小看著眼前的一切,心中百感交集,不是滋味。很多人都曾勸過她,放棄溫宿,聽天由命。但是,她真的放下了麼。那番話,是用來刺激石蜜的。但說出口的時候,卻讓她自己驚恐……她的心中,何嘗不是這樣想著……
「思」……往昔種種的回憶,此時都能變成銳利的尖刀,傷人無形。而越是壓抑,越是想忘卻,那中痛楚就越深重,那般的思念就越是無法抑制。站在另一個人的位置,稍稍一想,便能懂得對方的悲傷和絕望。那種所謂的「執念」原來是如此淒涼,無力擺脫。
「沒有錯……」石蜜的聲音裏,有了一絲躁動,「我沒有錯……蜚零憑什麼就一定要死……我沒有錯!」
巴戟天歎了一口氣,看了一眼小小,微微點頭。然後,起掌攻上。
鬼臼立刻出手阻擋,一旁的彼子也拔出了宮燈提杆內的細劍,迎了上去。然而,那兩人根本不是巴戟天的對手,只在幾招之內,就被擊開。
巴戟天看著跪地喘息的石蜜,皺著眉頭,一掌擊下。
小小閉上了眼睛,不忍再看。
這時,懸浮在四周的神針突然行動,襲向了巴戟天。這種變化讓人猝不及防,巴戟天雖敏捷躲閃,手臂還是被神針刺入,失了力道。
小小睜眼,就看見了一群官兵,執槍策馬而來,為首的,竟是纖主曦遠。
曦遠單掌擎著「磁引」,神針受「磁引」操控,靈動無比。曦遠抬眸,道:「與神農宗主為敵,就是與朝廷為敵!」她的目光緩緩掃過眾人,落在了小小身上,隨即又落向了巴戟天,「長老,識時務者為俊傑,交出『天棺』,歸順朝廷,榮華富貴,自可享用不盡。」
巴戟天冷哼一聲,不做應答。
曦遠下馬,道:「既然如此,就別怪我無情了!」她揚手,引針,目光冷冷地看著眾人,「我每過一刻便殺一人,直到,你改變主意為止。」
巴戟天的怒意染進了瞳孔,但體內的神針受磁引控制,在血脈中流竄,讓他無法凝氣。眼看那些漆黑的針緩緩浮動,襲向了一旁的銀梟和李絲。
小小再無他想,直接縱身沖了過去,擋在那兩人身前。
曦遠未料她會如此舉動,神針動勢已定,來不及更改。
黑色的針如同疾雨,紛然落下。小小用手臂掩住頭面,身上的「纖繡百羅」護著要害,不致喪命。神針刺入四肢,倒也不算太痛,血脈中的異樣,讓她悶哼了一聲。她放下手臂,看著面前的曦遠,用平靜的聲音道:「今日此地若有一人喪命,『九皇』的秘密就永遠是秘密……」
曦遠冷冷回答,「左姑娘,我念你是『鬼師』弟子,對你多番忍讓。如今看來,是客氣不得了!」
曦遠伸出手,掌上的「磁引」隱隱散著冷冽青光,那一瞬間,小小四肢中的神針當即隨之行遊。一時間,痛楚席捲,迫得她跪下了身子。
「左姑娘,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怪不得我……」
曦遠的話音未落,卻見一道白光疾射而來。她反應極快,立刻操縱神針阻擋。但始料未及的是,神針被那白光彈開,隨即失了動勢,散落一地。而後,那白光不偏不倚,正中她掌中的「磁引」。曦遠定睛,就見那白光原是一支純白的箭矢。
曦遠猛地抬頭,看向了箭矢射來的方向。只見不遠處,停著幾騎人馬。廉釗策馬立在最前,左手握著一柄通體純白的長弓,右手的手指還停在弦上。
「能破開『南斗延壽』的防禦,果然只有同為『九皇』的兵器……」曦遠說道,「『霜天攬月』,果然只有在廉公子手上,才能發揮威力呢。」
廉釗放下弓箭,目光觸及小小時,帶上了怒意。他便用那種隱忍的慍怒,開口道:「纖主,左小小已經歸順朝廷,你下如此重手,是何用意?」
曦遠聽到這番話,微驚。「歸順朝廷?」她看了一眼小小,有些難以置信。
廉釗道:「明知她的身份,卻將她擊傷至此……纖主,你與我合作的誠意何在?」
曦遠思索了片刻,福身,道:「廉公子言重了。方才只是誤傷,曦遠絕無冒犯之意。廉公子既然來了,此處便交由廉公子處理吧。」
廉釗聽到這句話,揮了揮手。周遭所有的兵士都放下了手中的兵器,退了開來。他一語不發,翻身下馬,慢慢走向了小小。
小小看著他一步步走近,無法抑制地落淚。周圍的毒象已漸漸散去,陽光轉而耀眼起來,將眼前的一切晃得炫目。
廉釗走到她面前,低頭看著她。她的手腳皆被神針所傷,隱隱透出了血色。她仰視著他,淚水如同流泉,無法停止。他從未見過她如此哭泣,心越揪越緊,慢慢變成了懊惱和自責。他早該料到,以銀梟等人的身份,定不會走大道。他急著趕路,卻忘了追蹤的要務。他也曾想,神農世家是她最終的目標。即便中途沒有遇上,也不會有太大差錯。只是,現在他卻悔恨。只需早一點到,只需早一點得知這個村落的位置,便不會有現在的一切。
他單膝跪下,伸出了手,輕輕撫上她的臉頰,克制著自己想要擁她入懷的衝動,微笑著,道:「沒事了……」
小小放鬆的一瞬,再耐不住身上的痛楚,倒了下去。
廉釗輕輕將她抱起,隨即,帶著一絲凝重,看著村落中的狼藉。
「將所有人等帶回神農世家。」他開口,下令,語氣裏帶著一絲凝重。
士兵得令,立刻開始行動。
曦遠看著廉釗走近,含笑上前,正準備說什麼。廉釗卻打斷道:「有什麼要解釋的,回神農世家再說吧。」
曦遠察覺他語氣中的不悅,便不再開口。她目送他離開,轉而用複雜無比的眼神,看著地上的那支純白箭矢。
「果然被你料中了……」她低低自語,這樣說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