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跟著銀梟走了一段路,心中的疑問纏得她難受不已。她幾次想要開口,卻不知如何措辭。她一邊走,一邊低頭苦思。
這時,銀梟的身形突然一晃。小小立刻上前,伸手扶他。
「銀大爺,你沒事吧?」她急忙開口道。
銀梟平復了呼吸,搖了頭。
小小腦筋一轉,借機問道:「銀大爺你武功蓋世,那纖主曦遠竟能把您傷成這樣?」
銀梟瞪她一眼,道:「我只是手腳不靈便罷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傷得很重?我的傷是前夜受的,早就好的差不多了,那小賤人不過是用封脈針斷了我的真氣罷了。」
「啊?可是,我看您的傷勢……」小小小心翼翼地指指他的胸口。
銀梟頓下了腳步,沉默了一會兒。「你認得這掌法?」
小小眨眨眼睛,「不認得,但看起來很厲害的樣子。」
銀梟笑了笑,道:「是很厲害啊。若是十成的掌力,我早就架鶴了。」
「銀大爺你果然吉人天相,如有神助!」小小驚歎道,「不過,一掌就能致命,天下真有這麼厲害的掌法?」
銀梟不以為意地繼續邁步,「數百年前,江湖上有一種絕頂的內力,聽說過沒?」
小小想了想,「『太一心訣』?」
「你還有點見識。」銀梟繼續說道,「昔年『太一心訣』稱霸天下,無人能敵。但後來漸漸失傳,分化出了兩派,也就是現在的太陽流內力『炎神覺天』和太陰流『玄月心經』。當年,道宗神霄派掌門沖和子同時修煉這兩種內功心法,希望得到『太一心訣』的入門之徑。但最終還是失敗了,但也因此,讓他卻機緣巧合創出了一套陰狠霸道的掌法。這套掌法不以招式見長,而在掌力陰寒,中掌者全身經脈盡斷,立死無救。世稱『冥雷掌』。」
小小驚訝不已。「冥雷掌」,這個名字自然是如雷貫耳,但始終帶著不實的神化色彩。神霄派的沖和子曾被徽宗封為「沖虛妙道先生」,早年遇異人傳道法,得風雷術。幾乎是神仙般的人物。只是,傳聞當年沖和子與徽宗政見不一,拂袖離去,至今下落不明。呃,難道師父真是死在這種神乎其技的掌法之下?那就是與神霄派有關了?
「要是真是死在『冥雷掌』之下,倒也不冤枉。」銀梟悠然地說道,「只可惜,看那人的身手和功力,怕只是個不入流的小角色,到哪兒偷學了這掌法的皮毛罷了。」
小小看著銀梟,明白了一些事情。她雖沒見過師父全力與人對戰,但也能感到,師父的功夫怕是遠勝於銀梟的。也就是說,能一掌殺死師父的人,根本就不是傷銀梟的人。神霄派,是道宗大派,就憑她一個小丫頭,根本不可能找到兇手的……
「怎麼,怕了這冥雷掌了?」銀梟轉身,輕蔑道。
「怕……當然怕了……」小小猛點頭。
「怕我死了沒人幫你取針?」銀梟勾起嘴角,問道。
小小愣了愣,「呃,對……啊,不對。我對銀大爺一片忠心,怎麼會為了區區銀針……」
「好了好了。你這丫頭,真不知你哪句是真哪句是假。」銀梟不耐煩地揮揮手,「走罷。」
小小立刻閉嘴,跟上。
約莫走了一盞茶的功夫,小小只覺得腳下越來越濕,頭頂也有淅瀝的水滴。冰冷的水滴流進脖子裏,她只覺得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難受不已。她思忖了一番,便將那「纖繡百羅」套在了身上,以防萬一。
銀梟絲毫沒理會身後的人,自顧自走著。然而,前方已經無路可走,他停下腳步,皺了皺眉。
小小湊了上去,「啊?沒路了?」
「擺明瞭的。」銀梟平淡地回道。
「呃……銀大爺,你不知道出去的路啊?」小小問道。
「廢話。」銀梟四處察看著,「我醒過來就看到了你,你以為我知道什麼?」
小小無語。剛見他走得那麼快,還以為他熟門熟路呢。唉……怪不得師父說,路要自己走。
「既然空氣是流動的,自然有機關……」銀梟伸手摸著牆壁,然後,開口道,「笨丫頭,傻站著幹什麼,幫忙找!」
小小無奈地上前一步,突然,跨出的右腳陷了一下。她一個踉蹌站穩身子,拍了拍胸口。她低頭一看,開口道:「銀大爺,是不是這個?」
銀梟蹲下身子,看著那個被踩下去的坑,裏面埋著一根鎖鏈。銀梟伸手,用力一拉。前方的牆壁應聲上升。
牆壁完全升起後,小小和銀梟都被眼前的景色驚呆了。
那是一間全以水晶製成的房間,四壁成方,以夜明珠為燈。那水晶制的房頂上透出了粼粼水光,讓室內閃著灩灩水色,流光溢彩,美麗非凡,更帶了靡麗的虛幻和不實。
「哇,水晶宮?」小小驚歎。而後,她的眼神被房間中央的東西吸引。房中有個案台,上面有一個紅木支架,架上放著一把單刃方天畫戟。那畫戟,長六尺有餘,光芒清亮,威風凜凜。小小微微眯著眼睛,讚歎了一番。雖然沒在戚氏名兵圖上見過這樣的畫戟,但看這光芒,就知道這是件好兵器。
「竟然在這種地方!」銀梟的聲音突然響起。
小小一驚,轉頭看向了銀梟。順著他的目光,她看到了一件更為震撼的東西。那是個樸素至極的木匣,端端正正地放在畫戟邊的案臺上。
小小記得,汐夫人向二公子莫允要了這個木匣,說是代為保管。沒想到,竟藏在這麼隱秘的地方。但是,這條秘道分明是東廂客房之中的。難道,汐夫人和纖主有淵源?嘖,好亂。
她正冥思苦想,卻聽銀梟笑了起來。
「哈哈哈,我終於知道,那小賤人為什麼不殺我了。」他看著那個木匣,笑得張揚。
小小不禁擔心起來,她上前一步,開口,「銀大爺,您沒事吧?」
「站在那裏別動。」銀梟突然開口喝制。
小小當即站定,一步也不敢動。
銀梟從懷裏拿出了一個瓷瓶,打開蓋子,往上一撒。銀色的粉末紛紛揚揚地落下,讓這水晶室內更添了神韻。
小小有些不解,但當那些粉末落到她眼前的時候,她完全僵住了。她一直以為,這個房間裏,除了那畫戟和木匣,空無一物。但此刻,那銀色粉末所過之處,隱隱有絲線出現。待那些銀粉落盡,小小已經看清了,這個房間的中央佈滿了那細如發絲的絲線,縱橫交錯,宛如蛛網。那個絲線她倒是有所見聞,戚氏名兵「翳殺」,專用來埋伏。「翳殺」粗看時無影無形,雖然極細,卻利可斷金。若是她剛才一意往前,現在頭和脖子就得分家了。
好兇險啊啊啊啊啊……小小立刻退了幾步,在心裏驚呼。
銀梟卻若無其事地站在那裏。他伸手,輕輕撫了一下那條若隱若現的絲線,他手指瞬間被劃開,殷紅的血順著絲線緩緩流下。
「銀大爺,危險啊……」小小怯怯地提醒道。
「放心。」銀梟轉頭,「天下知道怎麼破『翳殺』的人屈指可數,而我恰好就是其中之一。那賤人想利用我取木匣,做夢!九皇神器是我的獵物,誰也休想得到!」
銀梟說完,向前走了幾步。他的身邊佈滿了那銳利的絲線,稍差分毫就是死路。他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取出了淬雪銀芒。細小的銀針在這一片水色之中閃出了絢麗的光,映在他的瞳孔裏,熠熠生輝。
小小本以為,銀梟是準備用「淬雪銀芒」射斷「翳殺」的絲線,但是事情的發展完全不是如此。他手指微微用力,銀針激射而出。「翳殺」的絲線本就極細,但那銀針卻毫無偏差地射中,絲線並未斷開,但卻被銀針的衝力所制,釘向了對面的牆壁。這根絲線一動,整個房間內的絲線位置都發生了變化。只見銀梟迅速地調整身姿,不讓絲線傷到自己。但即便如此,他身上的衣服也被割開了好幾處,所幸還未傷及肌膚。那被銀針釘住的絲線剛剛觸及水晶壁,銀梟便加了一針。兩針交錯,形成了十字,將那絲線固定在了那裏。銀梟俯身,避開一根移動的絲線。他的額上微微有汗,他看看身邊的絲線構架,靜靜地思索。而後,他再一次起身,射針,如法炮製。
小小看得膽戰心驚,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她終於明白為何江湖上能破「翳殺」的人寥寥無幾了。除了所用的兵器必須是與之匹敵的戚氏所制之外,眼睛和手的快與准也是至關重要,而那合適的力道,沒有十幾年的內力修為絕對做不到。而判斷如何排布絲線,還需腦力。最最重要的一點是:不怕死。在這「翳殺」陣中,釘錯一根絲線就會危及生命。她擦擦頭上的冷汗,銀梟這個,就叫作「藝高人膽大」吧?
約莫花了一刻功夫,銀梟站定了身子,他的臉色略有些蒼白,輕輕地喘息著。而他面前,那「翳殺」的絲線已不再密織,有了一條勉強可供行走的道路。
小小情不自禁地拍起手來,「銀大爺,您果然神功蓋世……」
銀梟瞪她一眼,「一邊去。」
小小乖乖地閉上了嘴。
銀梟定了定神,小心地走到了木匣邊,伸手拿起了它。他得意地笑笑,但那笑容頃刻就消失了。手中的木匣雖然樸素簡單,但根本無法打開。銀梟皺眉,掌中微微用力,但木匣卻紋絲不動。他心知不對,仔細地將木匣看了一遍。
「不愧是戚氏……」他開口,自語道。
這時,牆上的一枚銀針突然一松,一條絲線瞬間彈回原位。銀梟一驚,立刻轉換身形,避開。然而,所有的絲線紛紛歸位,銀梟不假思索地伏下身子,貼地滾出了「翳殺」陣外。
小小幾步走過去,喚道:「銀大爺……」
銀梟抱著木匣,站了起來。小小看到他的臉頰已被絲線劃破,左邊的頭髮也短了半截。只是,他的笑容依然肆無忌憚。
「現在你可以贊我武功蓋世了。」他笑著,單手托著木匣,開口道。
小小不禁笑了出來,「是啊是啊,銀大爺,你真的好厲害哪!」
銀梟笑著,略有些無奈地看著手裏的木匣,「只可惜……這個匣子,我打不開。」
「啊?」小小有些不解,她湊上去,看著那木匣,然後臉色變了。真是遠看是木匣,近看名堂大。本還以為這就是個匣子呢,原來,它也是戚氏名兵之一。「涵宇」,專門用來儲存東西。說它是兵器雖有些勉強,但它是貨真價實,戚氏鑄造。外表雖如木匣,但內裏卻是精鋼所制,刀劍不催,水火不侵。而且,匣子附有機簧,除了戚氏之外,無人能開。傳說,這當年是用來傳遞機密信函的。
嘖,怪不得那莫允沒怎麼討價還價,就把這木匣交給汐夫人了。這擺明瞭的,得到這個匣子一點用都沒有,打不開還不是一場空。
銀梟和小小正在對著匣子發愁,只聽得一聲巨響,這水晶屋東牆突然升起。銀梟將木匣拋給小小,拔出了腰間軟劍,看著那機關門內走出來的人。
小小抱著木匣,探了探頭,看到來者的時候,驚訝不已。
「原來是莫允公子。」銀梟淺淺笑著,道。
莫允看到他倆,也有些驚訝,但隨即,他的目光落到了小小手中的木匣上。他的眼中頓現殺氣,腰間的「泯焉」出鞘,寒光淩洌。他二話不說,執刀攻上,直襲向了小小。
小小含淚,蒼天啊,為什麼她要捧著這個木匣啊?以後豈不是要被莫允追著砍?
銀梟出劍,擋住了莫允的攻勢。兩人當即纏鬥起來。
小小抱著木匣,左閃右避,儘量不讓自己被波及。
銀梟慣用軟劍,招式輕靈多變,而莫允的刀法,霸道直接,絲毫沒有花哨取巧的地方。論起內力和臨戰經驗,銀梟自然是勝過莫允數倍,但他身上還帶著掌上,又被封脈針禁錮過,真氣不順。十幾招之後,便落了下風。
只見莫允刀鋒微轉,卸開銀梟的劍勢,趁著空襲,縱身來到了小小的面前。
小小驚恐萬分,連想都沒想就把手裏的木匣拋了出去。
莫允見狀,收了刀勢,伸手接住了木匣。
這不過是短短一瞬的功夫,銀梟卻毫不猶豫地一劍刺向了莫允。那是乾淨俐落的殺招,眼看就要刺中莫允的胸口。不想剛才拋了木匣閃避的小小,腳下一個打滑,直接跌向了銀梟。雖是輕輕一撞,但劍鋒卻偏了數分,原本致命的一擊最後也只是劃傷了莫允的腰側。
銀梟皺眉,正想再攻,卻忽覺胸口悸痛。他連退了幾步,臉色蒼白無比。
小小好不容易站穩身子,還來不及喘口氣,就見莫允執刀而上,直襲銀梟。
她幾步上前,擋在銀梟身前,「撲通」一聲就跪了下去,聲淚俱下,道:「莫允公子,不要殺我啊……我上有八十歲的老母,下有八個月大的孩子,還有……」
莫允的語調陰冷,攻勢不減,回了一句,「廢話少說!」
眼看他的刀鋒迫近,小小閉上了眼睛,大喊道:「我知道你要找的人是誰!」
莫允的刀鋒硬生生地停了下來,距小小的眉睫不過一寸。
小小聽見刀風停下,怯怯地睜開了眼睛。
「你說什麼?」莫允收刀,問道。
「呃……我知道公子你要找的那個女孩子是誰。」小小誠懇無比地回答。
看莫允的神色分明不信,他握緊了手裏的刀,漠然道:「汐夫人已允諾會將那人的身份告知,你休要多言狡辯。」
小小還沒開口解釋,就聽銀梟笑了起來。「魏二公子,你多大啊。汐夫人的話,你也相信?她若真有心告訴你那人的下落,何必拖延至今?」
莫允的眼神倏忽一閃,輕蔑道:「……難道,我該信你?」
「你現在要殺我們,易如反掌。難道,還怕我們騙你?」銀梟平復了氣息,開口笑道。
「是啊是啊,只要您不殺我們,我一定老老實實地告訴您!」小小連忙道。
莫允看著小小,見她一臉惶恐,聲音哀戚,不像是設計騙他。「好……我不殺你們。她在哪兒?」
小小感動不已,她起身,上前一步,正要說出答案,卻被銀梟一把拉住。
「莫允公子,既然你進得來,自然也能帶我們出去吧。好事做到底,你覺得呢?」銀梟笑道。
莫允看了看銀梟,眼神冷寒無比。銀梟剛才的殺招,自然是讓莫允有了戒心。他稍加思忖,平靜地開口道:「跟我來。」
說完,莫允轉身,走向了剛才進來的那條暗道。
銀梟拉起小小,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