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絲並不理會眾人的驚詫,自顧自攻擊溫宿。出手皆是殺招,犀利無比。
小小站在一旁,有些茫然地看著。
當初在英雄堡,李絲僅憑一把三弦,就猜出了她的身份。可見,她與鬼師的關係應該是相當親近,自然也知道鬼師並無兄弟……但是,到底是什麼深仇大恨,竟要殺之後快?
小小的心緒很亂,根本沒法好好的思考。她索性閉上眼睛,不聞不問。
溫宿和李絲纏鬥片刻,兩人依然未分勝負。
溫靖見狀,微微蹙了眉,高聲道:「鬼媒,我念你是後輩,對你諸番忍讓,你竟咄咄逼人。東海可不是你撒野的地方!給我拿下!」
他說完,數名弟子沖了上去,直接攻向了李絲。
銀梟本在一邊歎著氣看熱鬧,見那些弟子攻擊李絲,他眼神一凜,抬手一毀,數枚「淬雪銀芒」激射而出。那幾名東海弟子避閃不及,紛紛中招,停了攻擊。
「溫島主,這算什麼?急著殺人滅口麼?」銀梟手撚著銀針,略帶不屑道。
溫靖沉默,但臉色卻變得難看起來。
一旁,李絲與溫宿的戰局有了短暫的停頓。
這一刻,魏啟突然笑了起來。
周圍一下子靜了下來,魏啟看著李絲,道:「李姑娘不愧是神霄門下玄靈道的傳人……鬼師神出鬼沒,江湖上識其真身的人,少之又少。」他頓了頓,又看向了溫宿,「天下誰又能想到,重陰雙刀的溫宿,竟是鬼師的兄弟……而且,還有一般無二的容貌呢?」
溫宿一身戒備,沉默不語。
李絲挑了挑眉毛,道:「哼。姓魏的,玄靈道早就脫出神霄派了,你少在這裏跟姑奶奶我扯關係。」她順著手中紅線,悠然,「順便提醒你一聲,姑奶奶我是替閻王做媒的,若是阻了姻緣,必遭天譴。」
「呵呵,李姑娘說笑了……」魏啟上前幾步,道:「『鬼媒』李絲素來不殺無辜之人,這位溫大俠定是作奸犯科,十惡不赦了。在下又怎麼會妨礙姑娘行俠仗義呢?」
他話還沒說完,李絲就笑了起來。
「奴家被人叫『妖女』叫慣了,突然有人說奴家我行俠仗義,好生不習慣。」李絲話語輕佻,但眼神卻是泛著殺氣的。
銀梟也笑,「媒婆,人家都這麼拍你的馬屁了,你就給他點面子吧。」他歎口氣,「說起來,我也一頭霧水呢。」
李絲笑望著溫宿,道:「好,奴家我這行俠仗義地就來說說他為什麼該死。強盜啊強盜,枉你跟鬼師還有一段師徒緣分,竟然連他有沒有兄弟都不知道麼?」 她的眼神銳利,直透人心,「鬼師韓卿,自幼喪父,被天師收養,母親贍養于神霄派內,不久也過世了。一脈單傳,何來兄弟?!」她又轉頭,看了看溫靖,「溫島主讓奴家好生佩服,天下之大,竟能尋得一個如此相像之人!」
銀梟聽罷,臉色頓改,「難道……」
李絲冷哼一聲,「現在你知道他為什麼該死了?」
小小只覺得,那一瞬之間,銀梟身上殺氣頓現,讓人生畏。只是,她不明白,李絲也罷,銀梟也罷,至今都應不知師父已死才對。即便是個一模一樣的人,這樣的殺意又是因何而起。
「原來如此。」魏啟笑道,「……年初之時,江湖盛傳『鬼師』重現。一月之間,便出了十幾起命案。而被殺的人,都有一個共同點……」魏啟看著溫宿,「皆是嶽飛舊部。其中幾人臨死之前,隱約說出了兇手名姓。正是『鬼師』韓卿。即便全江湖的人都認不出『鬼師』相貌,昔日戰友又豈會看錯……而後幾日,當朝權相也遭人行刺,幸得高手護衛,倖免于難。怕是一人所為。此事牽連甚大,朝廷不敢伸張,恐是嶽飛冤魂復仇……」
小小聽到這裏,不禁心驚膽跳。怪不得,先前英雄堡內,那方堂主要冒充「鬼師」。原來,早有這段前因……如此說來,難道,殺人的人是……
那一瞬間,小小想起了長久以來一直被自己遺忘的細節。
二月末,她和師父在面攤吃飯的時候,就聽鄰桌提過「鬼師重現」、「冤魂作祟」、「敵友不分」什麼的。當時,師父的臉色有些凝重。隨後,第二天說有事出門,讓她在家等著。
只是,這一去,卻是黃泉路……
將這種種串聯,她突然明白了許多。溫宿的確是被刻意培養的,但卻不是為了騙她……那個陰謀遠比她想像得要大許多……
魏啟看著溫靖,道:「溫島主,看來,這件事,您也有份吧?」
溫靖笑著,搖頭,「諸位這番言論,可有證據?難不成,還想學宰相大人的『莫須有』?」
「呸!」李絲唾了一口,「什麼公理正義,全是羅囉嗦嗦,狗屁不通!姑奶奶我今天想殺誰就殺誰!有什麼冤枉,下地府去跟閻王說罷!」
李絲喊話一出,三方人馬,紛紛拔刀,氣勢駭人。
「呵呵,要證明此事有何難?」魏啟開口,望向了小小,「小師妹,只要請出尊師,當面對質,還怕他不招?」
小小只覺得心中抽痛。「請出尊師」……怎麼請?她抬眸,看著溫宿。
從剛才開始,他就一直沉默,仿佛默認了。
就算他真的殺了嶽飛舊部、朝廷命官,可是,師父呢?以他的身手根本就殺不了師父!何況,模仿一個人,又怎麼會是他自己的心意?那個幕後黑手,才是真正的兇手啊!
腦海裏,突然響起他說過的話:我會信你。你說不是,我就信你不是。……不准再冤枉自己,知道了麼?
她的心依然茫然,什麼是對,什麼是錯,她無法分辨。誰對她好,誰對她壞,此刻也是一片混沌。只是,她拼命渴望能抓住什麼,再微小也好,抓住了,也許她就不必如此痛苦。
「小師妹,你看,一直以來,東海都在利用你,不是麼?對這樣卑鄙的人,還有什麼好猶豫的。只要你揭穿他的真實身份,不僅僅是我,還有朝廷,都會為你出頭。」魏啟說道。
小小低頭,沉默。
替師父報仇。以她的武功,做得到麼?可現在,不一樣了。這裏所有人加起來,要滅東海,再容易不過。不論是溫宿,還是溫靖,只要她一句話……就可以輕易手刃……
銀梟看了看小小,見她一臉愁苦,便皺眉對魏啟道:「別『小師妹』『小師妹』的,叫得那麼親熱。你算什麼東西?輪得到你教她怎麼做麼?」
小小抬眸,看著銀梟,心裏一陣溫暖。
李絲在一旁笑道:「強盜,你總算說了句人話。奴家說過了,愛殺便殺,要什麼對質?就算不替左姑娘出頭,奴家也得替自己順順氣!」
魏啟的眉頭輕皺,「二位,在下並無惡意。此番前來,是為了討伐東海。既然二位元的目的與在下一致,我們何不聯手……」
他還沒說完。李絲和銀梟便對望一眼,異口同聲道:「呸!」
銀梟抽出腰間軟劍,「我跟你的帳還沒算呢!」
李絲皺著眉頭,「嘖,奴家光聽你說話就全身發麻,這一來,晚飯都吃不下了呐。」
小小看傻了。
記得齏宇山莊的地宮之內,魏啟也曾用相似的藉口要求溫宿、廉釗、石蜜與他合作,那個時候,那三人雖然不甘,但也無法回絕。
而此刻,三方會戰。若是兩方結盟,就能穩操勝券。而反之,則恐兩邊受敵,力有不逮。但銀梟和李絲那聲「呸」,卻是擲地有聲,毫不猶豫。
小小不禁笑了起來,笑出了眼淚。
銀梟看著她,淺淺一笑,摸摸她的頭,輕聲道:「丫頭,南岸岬角,有人會送你走。我替你開道,見機就跑,知道了麼?」
小小用力地點頭。
李絲笑了笑,一揮手,「殺!」
本來僵持的局勢瞬間混亂,所有的疑惑、恩怨一齊爆發,撼人心魄。
溫靖本看著弟子廝殺,突然,他的嘴角有了一絲殘酷笑意。他縱身,出掌,那掌風犀利非常,不少人防範不及,中掌受傷。
「冥雷掌?!」李絲驚道,「原來你是……」
溫靖一貫的溫和當然無存,「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們必須死在這裏!」
他說完,便攻向了銀梟和李絲。
溫靖武藝高強,內力深厚,銀梟和李絲當即陷入了苦戰,無法脫身。
小小不禁著急。
而此時,魏啟縱身,直擒小小而來。
小小心驚,正想反抗。溫宿卻執刀闖進,隔開了魏啟的攻勢。
這時,銀梟抬手,「淬雪銀芒」數枚齊發,開出了一條路來。
「丫頭,跑!」
聽到銀梟這樣喊,小小立刻扭頭,沖出了包圍。直奔南岸岬角而去。
……
……我是代表小小逃得很努力的分割線 = = ……
小小拼勁全力,頭也不回。海風和著廝殺聲,擦過耳畔。她心裏只有一個念頭,逃!只要逃走了,一切就都結束了。所有恩怨和仇恨,再與她無關!
南岸岬角,果然有人在等。
岸邊,停著數艘船隻,正待起航。
葉璃就站在一艘船的船頭,見小小跑來,她激動萬分,跳下了船舷,迎了上去。
「小小,你終於來了!快走!」
小小順了口氣,道:「銀梟和鬼媒還……」
葉璃道:「放心,他們自會有人接應。」
聽到這些,小小不再多問,隨葉璃上了船。
船上的人見狀,立刻劃槳,片刻也不停留,直往海上逃去。
「呼,我還以為這次死定了!幸好坊主找了銀梟和鬼媒來救我們呢!」葉璃感歎,「還是『曲坊』最有情義了!」
「他們是來接我們的?」小小有些驚訝。
「那當然了!」葉璃點頭,「我本是每月往外傳消息,這次久久沒有音訊。坊主便派人調查,後來,姐妹們也查到了你在東海。坊主就重金聘了銀梟和鬼媒!嘿嘿,不知道這次是你沾了我的光,還是我沾了你的光呢!」
小小也笑了,正想鬆口氣。
突然,船身一振,停了下來。
船上的人尚未來得及驚訝,就見數具行屍扒住了船舷,正往上爬。
「啊!!!陰魂不散啊!!!」葉璃驚呼。
這時,海上突然出現了船隻。打的是神霄派旗號,但站在那船頭的,卻是神農世家宗主,石蜜!
她手中捧著薰香,神情依然淡然。
行屍已經盡數上了船,而先前船身停頓,正是行屍作怪,破了艙底。此時,船身正在下沉,又有行屍攻擊,完全的凶多吉少。
「交出左小小,本座網開一面,饒爾等不死。」石蜜開口,冷然道。
「呸!」葉璃壯著膽子,道,「邪魔外道!不知避諱死者,小心老天打雷劈死你!」
她剛說完,突然一陣悶雷碾過,聲勢徒生。只見原本就陰鬱的天空,此刻已烏雲滿布,乃是大雨之勢。
石蜜垂眸,冷聲道:「那就別怪本座無情……」
船上混戰四起,船身已沒了一半,海水漫上,濕了鞋底。小小看著面前的行屍猙獰,竟絲毫不覺恐懼。身邊的人,依然極力護她周全。雖不知理由為何,但這樣的安心感,讓她釋然。
石蜜抬眸,揚手,只見,無數漆黑的神針懸浮而起,環繞在她身周。
「三屍神針?!」小小驚道。看這架勢,是用磁石引針所至?
石蜜抬手一揮,那些神針如同有生命一般,直沖眾人而來。
眼看那些神針逼近,突然,閃電破空,雷聲又響,那些神針突然歪了方向,威力頓減。
只是,即便磁石失效,那些行屍卻毫不含糊,繼續著麻木的攻擊。然而,更讓人意想不到是,雷聲一停,豆大的雨點隨即落下,只是一瞬功夫,變成傾盆之勢。石蜜手中的驅蠱香被雨水澆熄,行屍的動作一下子遲鈍起來。
石蜜收針,看著天空。
「天意……」然而,她的眸中瞬間帶上了怨毒,「我不信天命!」
她話音一落,縱身躍起,出手擒拿小小。
此時,大雨加速了船隻的沉沒,水已沒在了小小的膝蓋處。小小正努力抓著船舷,石蜜的這番攻擊,是無論如何也躲不掉的。
正在這時,一道黑色的身影突然闖了進來。長劍寒光四濺,逼退了石蜜。
小小驚訝地看著面前的人,那是一身黑色勁裝,黑布蒙面,甚至連頭髮都嚴嚴實實地包裹住了。從身形看,應是男子。但這身行頭,加上大雨如幕,根本就辨不出那人的樣貌。
小小只見他一手長劍,一手劍鞘,使的,是最普遍不過的劍法。要想從這套功夫上辨出此人的來歷,困難至極。
只是,雖然是最普通的劍招,卻將石蜜的攻勢牢牢鉗制。小小唯一能猜到的理由,就是:熟練。雖然是樸實無華的劍術,但那用劍之人已將劍招完全參透,融會貫通,出招解招都如行雲流水一般。
看這身手,少說也有十幾年的劍術修為。這樣的人,她見過麼?嶽懷溪?岳懷江?不對啊,若是他們兩個,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又為何不用家傳的嶽嵐劍法?……
小小疑惑之間,自己已半身沒入了水下。四周,尚有立足之地的人,都與神霄派的弟子纏鬥,而落水的人,在大雨中皆是自顧不暇,無人能助她一臂之力。
小小只得鬆開船舷,抱著漂浮的木板,隨波逐流。大雨瓢潑,海水激流,她不覺之間,已漸漸漂遠。
另一邊,石蜜與那黑衣人拆了數十招,仍是勝負未分。石蜜開口,問道:「你是誰?為何與我作對?」
黑衣人並不回答,他瞥了一眼周圍局勢,虛晃幾招,騰身離開,
石蜜欲追,那黑衣人轉身,一劍震起海水,遮了她的視線。
小小浸在海水之中,只覺得右手臂的傷口越來越痛,全身無力,而抓著木板的手也開始麻木了。
這時,有人一把拉起她的手,把她提出了水面,攬進懷裏。
小小大驚失色,瞪大了眼睛,看著那黑衣人。
那黑衣人一手攬著她的腰,縱身躍起,在懸浮的木板上輕靈跳躍。
小小只覺得,他刻意地不看她,她靜靜想著原因,但卻耐不出身體的疲憊。那是一種很莫名的安心感,讓她靠在那陌生人的懷裏,漸漸睡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