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他眼力自然看得出來,那慷慨激昂的勇敢青年,身上氣機濃烈,竟也是位築基境修士。
而那趙王妃身側,左右各也端坐著一人。
其一是個眼窩深陷,鷹鉤鼻,邪氣森森,明顯自羅刹國來的黑衣怪僧。
其二是個長相平凡的中年修士,著黑袍,蓄胡須,面上始終掛著虛偽笑容。
除了這明顯達蛻凡圓滿境的兩人,羅刹女還有許多護衛在偏廳落座。
真要發難,區區一個“築基修士”,屬實不夠看。
不過古怪的是,那羅刹女未發怒,便是明顯屬於太上魔宗的中年修士,同樣沒有立刻動手。
只是驀地笑容一收,面色肅然,身上殺機湧動,怒道:
“余延世,平素你結黨營私,與這幾人弄出個勞什子【救國會】,在這魔都境內煽動百姓學子遊行抗議,看在你師份上,殿下容忍你妄議胡來。”
“但你莫要得寸進尺,非議王妃,汙蔑殿下……呵,今日你若不給個交代,貧道拚了被殿下責罰也要給你一個教訓。”
“最多等你師尊找上門來,貧道賠他一條命便是。”
話音落下,只見得極其濃烈的魔氣驀地從這魔修體內湧出。
刹那,整座金府客廳似都被拖入一個詭譎異域,無數奇形怪狀、猙獰恐怖的魔頭洶湧而來,似下一刻便要將那喚作“余延世”的青年吞吃殆盡。
眾人見此,紛紛露出驚色。
不過其中大半人,竟未去幫這魔修,更不是明哲保身,而是猶豫著是否要開口替那余延世求情一二。
客廳窗外,瞧出陶潛眸中疑惑,雲容忽而傳音解釋道:
“此子在魔都極有聲名,來歷非凡。”
“這般無所顧忌,實是依仗其師【翁仲仙阮息齋】的威勢。”
“魔都城外九百裡,大荒山三仙嶺,乃是名仙道場,其內居有三位極樂境修士。”
“分別是翁仲仙、銅鼎仙以及天江仙,三人皆自稱旁門散修,結伴修行,不理世事。”
“不過近年來,那位翁仲仙前輩心血來潮入世,收下一弟子余延世。”
“此子天賦非凡,很快便築得道基,只是不知何故,莫名發下宏願要救世救國,否則絕不成仙。”
“近段時日不管是那九皇子還是一些遭其攻擊的軍閥巨商,對此子都生了殺意,隻礙於【大荒三仙】的存在,未敢真下殺手。”
聽得這傳音,陶潛也是忍不住眉頭一挑。
這如何想得到?
一個慷慨激昂,面斥王妃的青年志士,來頭竟這般大?
“大荒三仙,皆是極樂境?”
“在那些道化境大能不入世的狀況下,這三位自然便算是頂尖戰力了,要知道我那便宜師尊也不過才極樂而已。”
“有這靠山根腳,怪不得此子這般膽大妄為。”
“說起來我能抱的大腿也不少,便宜師尊、雲華姑姑這兩條可是太粗太粗。”
“若不是前者仇家太多,而且個個都是恐怖老不死,我陶大真人本也是能囂張跋扈橫著走的,真個是苦也。”
陶潛念頭轉了幾下就扯遠,吐槽著多寶道人,渾然忘了自己也是一身的仇怨。
雲容點破那余延世底細,陶潛以為他又會繼續硬頂著那魔宗修士。
可下一刻,讓眾人頗為意外的一幕出現:
只見那憤怒不已的余延世,忽然神色一收,竟露出一道燦爛笑容。
而後,其神態甚恭,拱了拱手道:
“這位前輩息怒,適才是延世唐突了,來時經過一片貧民窟,見了這世間疾苦,這才沒忍住怒氣,冒犯了王妃。”
“聽聞今日殿下極為慷慨的開倉放糧,賑濟災民,正好延世也有些積蓄,不若也都捐出來,與殿下共襄善舉,作為賠罪如何?”
這兩句話吐出,雖然在那魔修聽來有些陰陽怪氣。
但明面上看來也的確算賠禮,有了台階,這魔修就坡下驢,動念便收了神通。
他雖屬太上魔宗,又是九皇子的人。
可這“余延世”背後,站著足足三尊極樂境修士。
就算余延世真不屈服,他其實也不敢真的下殺手,至多也就出手假裝一二,弄出些大動靜來。
“幸好,此子還有些分寸,知道些尊卑。”
這魔修心底這般想著。
卻是完全不知,場中有不少聰明人,正視他為蠢笨之人。
比如,始終旁觀的陶潛。
“這余延世前後態度不一,看其氣度風儀,明顯不是那種囂張跋扈,肆意妄為的仙二代。”
“剛剛那喝問,恐怕最後一句才是關鍵。”
“許是想知道如今那位九皇子的狀態?”
“若是連身為王妃的羅刹女都見不到自家丈夫,要麽便是九皇子狀態極差極差,要麽便是正在醞釀謀劃著什麽?”
“正常人都知曉前者不太可能,雖然那太平郡主手段不俗,但隻區區【太陰玄女鎖龍針】,不可能對一位兼得太上魔宗真傳與九皇子身份的人造成致命傷害。”
“所以,余延世等人如今猜到九皇子正在醞釀陰謀,只是不知道要用什麽手段來知曉根底真相了?”
“長春會頭領何森那地位,也只是知曉九皇子正在煉化一件至寶,以期徹底掌控魔都,可那至寶究竟為何?來歷如何?具體威能?一應不知。”
“余延世靠山強大,應是早有準備?”
想到這些的,不止是陶潛。
場中不少道佛修士,眸中都閃爍起精光來。
便也是在此時,陶潛身邊驀地響起一道應和余延世的清脆聲音。
“好!”
“延世哥哥果然善良又慷慨,秀珠也不能落後,我也有一萬元積蓄,也一起捐給災民吧。”
沒錯,開口的是金秀珠。
她一出聲,自然連帶著也暴露了陶潛與雲容。
三人很是自然的踏入大廳,立刻便又聽到其余人的附和聲。
既然金府千金都捐錢了,場中一個個大官富商名流之子又怎好意思不出聲。
先後也都開口,你出一萬元我便出兩萬元。
最後連那羅刹女趙王妃也加入進來,捐出五萬元整。
未多久,這沙龍內諸人竟直接湊齊百萬元銀鈔。
那本就笑得燦爛的余延世,此刻嘴角都快要咧到耳根去,那模樣活脫脫像是一隻偷到雞的狡猾狐狸。
直接起身,連連拱手道:
“好!真個是好,有諸位慷慨解囊,足可將魔都邊緣處那七八個貧民窟全都惠及到。”
“這一趟我來得太對了,余延世先替災民們謝過王妃,謝過諸位,也謝謝秀珠妹妹了。”
顯然金秀珠這位金府千金,極為崇拜余延世等人。
得他道謝,立刻笑意盈盈。
隨後想起什麽,連忙拉扯著陶潛、雲容到場中,很是自豪的對著眾人道:
“雲容姐姐大家都見過了,這是我家新請來的供奉,金鱗前輩。”
“金鱗前輩可是從海外仙島來的真龍哦,會呼風喚雨的那種,強大極了。”
相比場中許多年輕人,金秀珠顯然被金天養保護的極好。
天真爛漫,性情嬌蠻。
當然,也可說是涉世未深。
畢竟只要稍稍對修行界有些了解,也不會一上來,就泄了自家供奉客卿的根腳來歷。
眾人也知這點,加上瞧陶潛自己都不在意,也就無人說什麽。
真龍二字,威懾力自然不小。
一站在這客廳內,沙龍一眾客人便齊齊投來目光。
陶潛也笑盈盈看回去,適才窗外瞥了一瞥,卻是沒看全。
如今正好看一看這魔都境內,有哪些凡俗勢力,同時也瞧瞧道佛魔妖旁門左道等等,與這些凡俗家族勢力的勾連融合有多深。
他入戲深,加上秘魔萬化術之助,根本是毫無破綻。
“不會有錯,貨真價實的龍族氣機,應已是蛻凡圓滿之境,隱隱可瞧見風雨雷霆之象,此妖應是駮龍之屬。”
“殺伐戰力菲比尋常,金家倒是走了狗屎運,接連得了兩尊大妖,且來歷都是不俗。”
就在沙龍內,魔都本土諸多勢力代表心頭嘀咕時。
陶潛也看清了他們,更在金秀珠介紹下,知曉了基本信息。
區區一個沙龍,何況只是由趙王妃這個外來羅刹女舉辦,當然不可能將魔都所有大勢力都請了來。
除卻那些用來湊數的戲子書生、閑散皇族之類,剩余便是一個個魔都家族後輩,要麽是官兒,要麽是巨商。
其中的大多數,都已是修士,身側也都伴有強大修行者,顯然是已與修行界的門派勢力勾連上了。
或者換一種說法!
是修行界,在入侵凡俗界。
這些家族能得長生妙法,根本無法拒絕,甘心淪為下線,或是凡俗代表。
不過能讓陶潛在意的,只有寥寥數人。
一是那家中開辦有電車公司、自來水公司的徐家,其少主為徐達摩,得佛門大寺【清淨寺】傳法,身側伴著的老僧喚作“圓覺大師”,蛻凡境。
二是家中開著大量商鋪,兩家百貨公司,以及電影院等等產業的宋家,其少主為宋大世,得勉強算道門大派的【靈虛教】傳法,其身側伴著的狂士道人喚作“曹獻之”,蛻凡境。
三是那小辣椒似的紅衣少女羅菁菁,出身開了不少錢莊銀行的羅家,得左道大宗【玄妙觀】傳法,其身側的中年美婦名為“紅梅夫人”,蛻凡境。
四是一個始終不聲不響,天生雙腿無法行走的青年諸葛青空,諸葛家是官宦世家,如今魔都境內大大小小的官員,與他家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其雖殘缺卻得了道門十二大派之一【南華宗】傳法,只是南華宗並未遣人隨身庇護他。
……
“看來在明面上,修行界諸多勢力遣出來的,多還是蛻凡境修士。”
“是了,洞玄境都算是前輩高人,大能修士,哪能輕易派出。”
陶潛腦海剛生出這念頭。
忽然那一直當著“工具人”,由得身邊九皇子屬下發揮的羅刹女趙王妃,此時驀地又是開口。
且隻第一句,便是讓眾人面色僵住的虎狼之詞。
最關鍵的是,這千嬌百媚的夷女公主,開口對象赫然是他陶大真人。
就見她滿臉真誠,眸中滿是著希冀之光,看著陶潛問道:
“金鱗真人你是一條龍?真龍?”
“太好了,我還在羅刹國時就聽過你們長生天朝的龍族,可與天地萬物都生出孩子來。”
“這說明你們龍族一定很精通這方面,不知道有沒有什麽秘法寶物,可與我分享一下,我和我丈夫也可用一用。”
當這幾句入耳,場中包括那九皇子遣來的魔修在內。
每一人都是如遭雷擊般,怔住當場。
而他陶大真人,更被羅刹女那直勾勾的眼神盯得心頭髮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