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潛所耗費時間,不過三兩息罷了。
且並未動用什麽至寶,也沒耗費什麽力氣,隻遣了些魔頭,吐了一句真言秘敕就成。
他自己不覺有甚,他懷中袁公像中的袁公卻是忍不住再次哀歎、咒罵起來。
“遣魔為兵,玩弄人心,如此輕松寫意。”
“這小子,分明就是天生的秘魔子。”
“該死的多寶,竟與我耍弄陽謀,篤定我非此子不教了?”
“且看看,再看看,若此子能學全我的舍身劍,倒也不是……”
袁公所想,陶潛不知。
他悄無聲息完成鍾紫陽的委托,正自看好戲時。
身前一頭隱身魔忽而顯現,滿臉獻媚之色,捧著一顆萬靈魔丹獻了上來。
這魔頭並不知手中“魔丹”底細,只是見場中群妖群魔都在拚命搶奪。
域外天魔的樸素觀念:大家都在搶,那就是好東西……好東西獻給主子,主子可能會給賞賜。
不止是隱身魔這般想,其他魔頭也是這念頭。
只是動作,沒有它快。
陶潛並不是邪魔修士,並無代價需要消弭。
更何況這萬靈魔丹乃是以人蛻煉成,他如何能吃?
正欲拒絕,卻又想起什麽,不由探手撚了過來。
吃不得,不代表不能以此作為媒介窺視其隱秘。
剛剛聽鍾紫陽傳音,他們原本只是打算竊來兩顆萬靈魔丹,好作為證據,說服【祖龍社】內的其他同道以及勢力代表,提前發動商陽起義,甚至是轉變為新月大起義。
可後來鍾紫陽卻又窺見更大秘辛,那七邪神機,也就是萬靈魔機。
明明是方士、七邪宗的工具,但又有異處。
鍾紫陽認為:那萬靈魔機,實則是一種域外邪靈,或要借方士之手,在長生天朝內繁衍。
如果是旁人,未必會信這位太上道真傳。
陶潛,卻立刻回想起先前在那“人蛻”上窺見的志述,內裡說:萬靈魔機只要鑄出原始機,可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九……如今看來,這分明算是一種佐證。
一念及此,魔丹入手。
頃刻間!
紊亂龐雜的志述迸發,須臾被梳理完全:
【志名:萬靈魔丹。】
【志類:異物。】
【志述:此為異種丹丸,由人蛻所煉,二十萬人蛻,可得一爐魔丹,無有定數,但只要丹成,必達數百顆之多……服用此丹,可解除對等的修行代價,且並無數量限制,只是唯有人族修士服用方可生效,代價則是上癮,不論多麽強大,哪怕已入道化境,只要吃下一顆,立中域外邪靈癮毒,絕無解藥,日日斷絕不得,超過一月不吃,上癮者頃刻就要異化墮落,化作某種邪靈魔物。】
【注一:此丹癮毒源頭,亦是那萬靈魔機的核心,乃是一種名為“肉神”的域外邪靈,介於生死之間,魔性蒙昧,似無靈智,卻有繁衍、吞噬之能,這邪靈吞吃萬物後,卻將諸多汙濁變作糞便泥漿排泄而出,將所有精華留於腹中。】
【注二:若有人能捉了那邪靈,再以域外機械秘法將其煉成魔機,便可控制其吞吃與排泄,可煉出“萬靈魔丹”這等稀罕異物來。】
【注三:方士從始祖皇帝處繼承了“魔機鑄造法”,又耗費巨大代價,以百萬人族屍骸作為誘餌,在大淵中釣來一頭肉神,終於鑄成一尊萬靈魔機原始機。】
【注四:萬靈魔機運轉時必須有強大修士以自身血肉鎮壓,根據“機型”的不同,所需修士等階也不同,唯一原始機,更需至少三位極樂境修士共同鎮壓,二代魔機需至少一尊洞玄圓滿境修士,三代則需一尊蛻凡圓滿境修士……以此類推。】
【注五:若鎮壓修士遭意外,其一身血肉很可能會被魔機吞噬,這或將導致魔機暴走,將周遭所有生靈……盡數吞吃。】
……
志述以及前面幾道注釋,只是讓陶潛皺眉驚訝。
隨著修為增長,以及遇上的修士與事件越來越多,陶潛發覺自己接觸到的詭異事物不再局限於此界,只是長生天朝。
域外之物,開始出現。
比如那神屍、蟾神瓦當、玄屍七秘章等等。
這名為“肉神”的邪靈,以及那魔機鑄造法,自然也算。
陶潛稍稍驚訝的,是那鑄造法,竟是來自始祖皇帝。
正當他思量方士與始祖皇帝之間的繼承關系時,第五道注釋驟然浮現。
先前有言,高階修士只要得了線索,必生預感,是為心血來潮。
鍾紫陽能做到,陶潛自是更可以。
幾乎是立刻,他體內翻江倒海,一種極不妙的預兆生出。
猛地抬頭!
隻瞧得不遠處,那老僧、餓鬼女、鈴鐺童子、水屍男這四尊散修邪魔,也不知付出了何等代價,竟合力將鐵魔真人錢邦元、石屍真人康建飛兩人打成重傷,這兩位出身七邪宗的洞玄修士連本相都顯了出來,隻如今四分五裂,躺在各處。
四邪魔被貪念驅使,又遭陶潛施法降智,皆認定那屍骨塔內有著“元魔鼎”這太上魔宗至寶,瘋了般往裡闖。
陶潛隻來得及看見四人入塔的背影,下一刻,九煙上人的怒吼傳來:
“賊子敢爾。”
“快快住手,此物不是什麽元魔鼎,乃是我七邪宗的寶貝,若你等害我挪位,所有人都要死。”
九煙上人,已足夠坦誠。
瞧過志述的陶潛,知曉他根本沒說謊。
先前還疑惑為何這尊洞玄圓滿的強人,不出來屠戮這群烏合之眾。
卻沒想到,答案是那般凶險。
如果是理智尚存的修士,哪怕是邪魔一流,聽到這句威懾也會猶豫一二,至少會先行探查。
然而那四魔,卻不是。
他們狀態不對勁,又因火並鐵魔、石屍兩魔而受創,皆是瘋魔狀態。
聞言後,四人一邊怒吼,一邊毫不客氣的下了辣手。
速度之快,神通之爆裂,讓陶潛根本來不及有任何動作。
下一刻!
伴隨著大量虹光、雷火、屍水炸裂,五道洞玄氣機糾纏碰撞,那瞧來惡心又巍峨的屍骨塔連一息都沒有撐住,直接炸裂開來,那骨磚、腦漿、人皮、人牙等物好似雨點般往四面八方濺射。
在這變故發生時,陶潛與群魔群妖一起,同時看見了那屍骨塔內的景象:
四散修邪魔皆身有傷勢,但仍不罷休,周身法寶環繞,神通洶湧,圍著中間一尊駭人巨物。
此物,似是血肉生靈,又好似機械造物。
足足數十條如同巨型利刃般的附肢插入地面,托著那由一坨小山般大的巨大肉塊構成的主軀,其上遍布著紫黑血管,內裡流淌著某種散發不祥氣息的液體。
其末端有著一個巨大排泄口,隻此刻,遭一枚極粗極粗的青銅柱所阻,塞了個滿滿當當。
其前端赫然是一張血盆大口,正在往外噴吐著劇毒涎水,頃刻間使地面變得坑坑窪窪。
巨口周遭,有十數肉條垂落,末端是一顆顆濃黃眼球。
與這些眼球注視時,任何人,包括陶潛在內。
瞬息,心魂之中,皆生出一種驚懼之感,更有域外投影伴隨。
天旋地轉,如墜血肉煉獄。
屍山血海、泥漿糞便。
【正遭受域外邪靈“肉神”邪氣侵蝕……已豁免!】
陶潛須臾清醒過來,循著預感,立刻又看向那巨物頂部。
那處,顯了一個凹陷豁口出來。
豁口之側有一位無了下半身的中年修士,面容俊逸,隱有玉光泛起,著九彩雲煙法袍,三縷長須垂落胸前,頗有神仙姿態,從氣機便可判斷,這位顯然就是那洞玄圓滿境,且已悟了自身之道的九煙上人。
只是此時,他卻無任何強者風儀,用無比驚怒的看著那豁口。
任何人看得一眼就能得出結論:先前估計是九煙上人用在自己身軀堵在那豁口處,以此法來安撫這尊巨物,供他驅使,煉那珍貴魔丹。
可四魔闖入,將那“萬靈魔機”誤以為是元魔鼎,出手搶奪。
五人爭鬥之下,九煙上人挪了位置。
隻一瞬,他那洞玄法身的一半就被魔機吃了去。
但九煙上人已來不及憤怒,此刻他心念百轉,正想著如何補救。
突兀的,只聽那豁口內,倏然有“嗤嗤”聲響傳來。
定睛看去,只見得一股股猩紅雲霧自那豁口內噴湧而出,好似氣態鮮血般的濁霧中夾雜著諸多異物, 青銅碎片、生鐵砂礫、屍骨粉末……以及一塊一塊無比新鮮,泛著詭異磷光,好似某種果凍般的血肉。
詭異血霧初始好似一股噴泉般,可眨眼間,竟直接化作駭人氣柱衝霄而上。
先毀了那一件喚作“黃婆日精輪”的邪寶,繼而將那極其濃厚的黑雲血瘴、磨魂血珠盡數衝散。隨後眼前天地變換,先前好似幻象般的血肉煉獄,由虛化實,將包括陶潛在內,群妖群魔盡數拉扯了進去。
這連環變故,發生的實在太快。
陶潛作為始作俑者,也沒預料到會如此。
他更沒預料到的,是此時,聖胎袋中傳來的動靜。
廉精兒,與小小歲,同時傳音過來。
“檢測到同源異物,可吞噬……。”
“大哥大哥,我嗅到好香好香的氣味,我吃了能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