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平城周遭幾乎所有妖魔邪修,都因這一場喜宴匯聚,如此才方便陶潛施為。
此時他已由得息心中殺意奔湧,繼續扮作五通,借著“吞去鄧血巢”之勢,演繹一尊徹底失控暴走,異化墮落的大魔。
咕咕聲響,響徹廣平。
伴隨著血光衝天將那太陰星染紅,城主府主殿徹底被撐爆。
一頭宛若是蠻荒巨獸現世般的獨角魔蛤,碾破鬼蜮,崩飛妖刃。
一顆顆燈籠般大的暴戾蟾瞳,死死盯著周遭所有生靈。
雖也包括城中凡民,但若要殺要吃,自是先緊著周圍可口的妖魔來。
前一息!眾魔想著分一杯羹。
這一刻!卻是逃命都來不及。
連個停歇緩衝都無,只見得紅光一閃,眾魔眼睜睜看著曾在喜宴上大出風頭,僅次於四怪魔的一頭蛻凡境蛟妖,被一條覆滿利齒、肉瘤的猩紅巨舌裹卷,而後被硬生生拖入那魔蛤腹中。
咕咚一聲,被吞咽了下去,就此身死道消。
須知此妖也有來歷,自號【六首道人】,乃異種龍獸,佔了廣平城外兩百裡一處山澗靈水修行。
天性淫邪,好食人,明面上與高不宜乃莫逆之交。
被吞過程中那蛟妖顯出本相,其軀赫然達數十丈,除卻龍鱗龍角外,確也有六顆龍頭,怪道喚作六首。
若給此妖時間,日後應能成一尊有聲名的大妖。
可惜不湊巧,他既來飲宴,那便算是入劫,既在劫中,災禍一來豈有不死之理?
莫說是它,滿府妖魔,有幾個能活?
食過開餐小點心!
陶潛版五通,話都不說一句,隻猛地吐出腹中寶珠,由其化作一輪血月,猩紅月華籠罩下來,將整個城主府都化作一處死地結界。
十萬?或是百萬級數的孽錢銅板,如瓢潑大雨,傾瀉而下。
這一回,就是李奉仙與曲中元二魔,也都面色大變。
“不好!是五通老怪的【孽錢結界】,闖出去。”
“不能逃,諸位,吾等速速合力擊殺五通,否則都得死。”
兩句話響徹,便瞧出不同抉擇來。
李奉仙這孑然一身的狗妖,選擇逃。
倒是拖家帶口,身為曲族族長的曲中元,意外選了殺。
前者選擇算不得錯,是正確旳明哲保身,苟道之法。
修行界中,不論正邪,不到萬不得已,其實不會輕易與自己同等階的存在起衝突,更遑論生死衝突。
蓋因一點小傷可能因此拖成頑疾,而一旦受了重傷,那更是必要付出慘重代價,誰也不曉得未來某一日,會不會因為代價失衡,導致自己身死道消。
不過苟歸苟,該有決斷還需早做。
曲中元,確有些非凡智慧。
五通實力本就不俗,也擅遁速,異化後實力再漲,吞了老鱉妖後又漲一回。
也便是說,逃是沒有意義的,只會被五通個個擊殺吞吃。
唯一的生機:是聯合所有妖魔擊殺五通。
尤其曲中元以為還有另一個強力幫手:持著【玄陰血霜刀】的高不宜。
這位廣平城主,完全有能力斬破五通老怪的皮囊防護以及這不斷下落造孽錢的結界,是以即便諸魔聯合也殺不了五通,只要再堅持片刻,高不宜來援,生機立顯。
曲中元又哪裡曉得?
高不宜這會兒,連床榻都下不來,更不知曉自己麾下班底正在被屠戮殆盡。
於是接下來的畫面,可想而知了。
殺戮!
完全是一面倒的殺戮,出現在那血月結界內。
陶潛化作的大蛤蟆,閑庭信步其中,將好端端一座城主府碾成廢墟,獨獨避開高不宜所在。
一口一個,一舌一下。
誰都看得出來,這異化後的五通老怪,確是沒了人性,沒了理智。
那模樣,分明是在享受殺戮與吞噬。
實則自然也不是,所有的妖魔看似入了獨角魔蛤之口,實則落入谷神簋,一身血肉都變作了五谷精粹,仙丹妙藥。
……
約莫一個時辰後,殺戮接近尾聲。
這其實已是眾魔發覺衝不開結界,明悟必須拚命後,才爭取來的結果,否則連這麽點時間都撐不住。
另外便是結界內,有兩塊難啃的硬骨頭。
食鬼真人曲中元!
靈犬狗妖李奉仙!
各有名姓,前來赴高家喜宴的,總計數百妖魔邪修,除卻這二位,其余人都已死絕。
這般大的殺戮,本該滿地屍骸,血氣衝天的。
詭異的是,並無。
高府廢墟乾乾淨淨,連塊碎屍都沒有,有的是鋪滿地面,嵌入牆角、貼著飛簷的,數不清的孽錢銅板。
這景象,更是怪誕邪異。
正與五通周旋的二怪,瞧著府內畫面,也都有些頭皮發麻。
“這老怪究竟煉得什麽法,胃口大不說,怎能吃得這般乾淨?”
“該死,他為何隻盯著你我,滿城百姓雖逃了大半,可都是肉體凡胎,兩腳走入,又能逃多遠,這般多吃的,這老怪為何不去吃?”
“這不簡單?老怪如今沒了理智人性,隻余下殺戮與吞噬本能,你我一身修為精氣對於他而言就是兩塊大肥肉,在吃掉你我之前,他不會去追那些凡民的。”
“不行,你我必須喚來高不宜,否則就只能硬撐,撐到老怪體內源氣潰散,先行暴斃,可如此一來你我難免都要重傷,日後道途無望。”
“如何喚?這老怪身軀擋著那處,傳音也好,神念也罷,諸般手段都用了,高不宜毫無動靜,也不知這廝究竟遭了何種變故,莫不是你給的那勞什子《靈犬鎖陰法》所致?聽聞此法鎖陰至少數個時辰?難舍難分,這才由得諸位道友死絕,也不出來援救。”
結界內,狗妖李奉仙早也顯了本相。
卻是一頭宮殿大,通體雪白,周身伴生有陰風冷焰,四爪踩踏毒火,雙眸猩紅的妖犬。
它與獨角魔蛤廝殺纏鬥,已是強弩之末。
渾身柔順的毛發,凌亂不堪。
上面更布滿孔洞傷痕,便是一隻眼睛,都被五通噴吐的毒煙熏瞎。
艱難支撐時驟聽到另一邊鬼蜮內傳來的曲中元之言,立刻開口反駁道:
“我那法門,確有此效,但隻鎖陰,卻不禁感知。”
“那高不宜跟死了一般不現身,只有兩種可能:要麽他沉溺享樂,設下那種封閉大禁,要麽就是此間種種,本就是這禽獸……”
李奉仙所說,其實也是曲中元所想。
第二種可能最為合理,更有證據。
為何那魔蛤殺戮吞噬所有人,獨獨避開高不宜的洞房,便是巧合,也不該這般巧合吧?
“不必再等,拚命吧。”
“你我先逃出去,隔空盯著五通,等他暴斃後再回來撿拾好處……那顆寶珠,被吞的老鱉妖,還有諸魔,加之五通本身,說不得你我在修複傷勢後,還有得賺。”
“好!”
二怪都曉得如今是最後時刻,不可再藏拙。
同時動手!
只見得曲中元展開的鬼蜮中,足有百尊青面獠牙,如大力神魔般的厲鬼跳出,各自持著刀槍劍戟、斧鉞鉤叉、镋棍槊棒、鞭鐧錘抓,一擁而上,欲將魔蛤捶打成肉泥。
李奉仙更是狠辣,也不知施了何種秘法,其毛皮整張翻卷,變作一頭通體血肉模糊,腹下生有千百雙利爪,血盆大口延伸,且好似一朵菊花般綻開,身後血霧彌漫,讓其身軀變得若隱若現,介於虛實之間,直往五通啃噬過去。
曲中元見此,登時大喜。
一邊在心底暗道:“這狗兒終於願拚命,連【血影妖犬法相】都拿出來了,保命有望。”
一邊再不保留將剩余法力灌入鬼蜮,將之壓縮成長釘利刃般的形狀,挾著無邊鋒銳,撞向孽錢結界。
結果,果真如他所料。
不過,也發生新的意外。
只聽得“哢嚓”兩聲巨響,二物碎裂。
一是孽錢結界,二是高不宜之洞房。
原來最後時刻被厲鬼、李奉仙一次衝撞,那魔蛤龐大身軀轟然倒下,結界內因此再無任何一棟宮殿房屋可幸免,俱都平了。
隻後者被平,內裡的人卻無事。
房中一層無比厚實的禁法結界被壓碎瞬間,衝天刀光伴隨著高不宜的怒喝硬生生切開魔蛤小半個身軀。
“五通老怪,你……你做了什麽?”
破碎床榻上,仍舊穿著單衣,面色蒼白,兩股戰戰的高不宜,持著玄陰血霜刀,難以置信看著眼前一切。
死了?
全部死絕了?
他辛苦積攢的班底家業,一夜之間,不,一個時辰內,盡數死絕?
而更難以接受的,是二怪。
他們一邊趁著結界破碎,往外逃遁,一邊看著高不宜那模樣,心底都是想道:真這般荒謬?這場殺戮是巧合?眾道友死絕時,高不宜這廝還在床上耍?
二怪這般想,也沒忘將事情經過傳音過去。
於是他們便都瞧見,高不宜露出滿臉崩壞之色來。
而不待三人掰扯清楚,新的變故又生。
這一遭,卻是五通。
似是戰了這般久,受創本就深,如今又遭百鬼噬體,以及李奉仙的血影噬魂。
異化許久的五通真人,好似回光返照般,得了一刹清醒。
因此,他也知曉自身狀態。
他瞪著幸存著的三怪魔,以及南海女修段玉虹,嘶啞著聲音,瘋狂大笑道:
“死吧,都死吧。”
“好叫你們死得瞑目,此種神通喚作【吞天噬地】。”
“我,五通真人柳樂安,能在殞命前施放此法,足可自傲了。”
“諸位,陪我一同上路。”
五通話音剛落,他的嘴,裂開了。
嘩啦聲響中,一張本就巨大的蛤蟆嘴,驀地開裂,並且越張越大。
其背後孔竅內的汙濁蝌蚪,顧不得沒有孕育完成,紛紛破胎而出,裹挾著粘液,往四面八方逃遁。
其腹下一灘血蟲,也狂扭身軀,往地底鑽去。
恍惚中,天地變幻,血月墜落。
如同山洪、瀑布般的汙濁穢物洶湧而來,一起都在變得腥臭,變得黯淡。
整座廣平城內,尚有不少凡民未能逃走。
於是他們便隻得與三怪魔一起,見證著吞天噬地般的景象。
而他們,亦是被吞的對象。
凡民可認命!
但高不宜、李奉仙、曲中元怎會認命,個個都拚命鼓動法力,欲救自身。
可他們也都瞧得出來,這是五通身死道消前最凶悍的一法。
莫說是抵抗,連逃都逃不出去。
“完了!”
“不,我不能接受,我曲中元能食鬼心,擅烹鬼腦,怎可被一頭臭蛤蟆吞了去?”
“都說禍福無門,莫名而來,竟是真的?”
“不過死前能與娘子癡纏一戰,高不宜無憾矣……”
就在眾多凡民與三怪魔陷入絕望之時。
忽然這一刻,一道佛號毫無征兆的響徹廣平城。
“阿彌陀佛!”
“孽畜,看你這吞天噬地神通,抵得過我這掌中佛國否?”
話音未落,眾人只見得一隻湧動著萬丈佛光的巨手隔空拍打過來。
伴隨著轟隆巨響,那腥臭汙濁之蛤蟆肚腹竟被破開。
佛光湧入,血月碎裂。
又見得那天邊,飛來一口極不起眼的破布袋子。
袋中生出無可匹敵的吸扯之力,更有佛光加持,呼嘯聲中,硬生生將膨脹到已達山嶽之象的異化五通收入袋中。
汙濁一去,天花亂墜,佛光梵唱。
眾人昂頭去瞧,立刻便見得一對世上難尋的佛門眷侶正隨佛光降臨廣平。
其中一妙僧佛子,正收回佛掌,取回布袋。
赤足懸空,施一佛禮,又晃了晃那布袋子,將一隻渾渾噩噩,嘴裂肉爛的獨角蛤蟆倒在掌中,這才對著眾人道:
“諸位道友有禮了,貧僧無垢。”
“這孽畜已遭我這人種袋洗練,魔性皆去,法力全失,再作不得惡了。”
ps:明日依舊是兩更,謝謝大家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