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來,似是真個一切都了結。
也怪不得祖靈那般欣喜,拖著陶潛便要去喝酒,他一個神器真靈,喝哪門子酒水。
不過,意外總在不經意間到來。
下一刻,陶潛與祖靈二人,好似感受到了什麽,面色同時變化。
神態雖是一致,但所感知的東西卻截然不同。
祖靈所感,乃是不妙的意外。
他畢竟是山河社稷之靈,浩瀚天軌亦可為他所用,是以不管是界內還是域外之景,諸多變化都瞞不過他的感知。
而此時生變的,正是域外那十二顆本就在極速萎縮的癌瘤道場,以及十二頭瀕死的異化皇帝。
道化境本體輕易入不得世,是以陶潛與祖靈不曾用審判十二帝,瞧著他們被多寶硬生生打殘,又被禁法反過來審判吸血,一步步走向死亡……這等痛苦絕望的代價與下場,倒是比痛快殺了更好。
誰料就在這最後時刻,瀕死之時,十二帝仍要掙扎一番。
他們擺脫不了“人道鎖鏈”,無法脫離界內,無法逃亡大淵,竟是齊齊轉頭,看向因他們所修大道而衍生出的那一個個癌瘤秘境。
總計十二之數,瞧來皆似一座龐大、腐敗的血肉囚籠。
過去兩千年!
為防止其余皇帝對自己下黑手,十二帝的道場,相隔甚遠。
但這一刻,似感知到皇帝們強烈的怨念和求生**,這些血肉道場開始互相靠近,互相融合。
腐爛的血肉與無數奢華的民脂民膏,開始翻湧。
轉瞬間,一座極為龐大的奢腐宮殿似的囚籠誕生。
十二帝此時,已死去大半。
唯有劉沛、李萬壽、趙玄郎三人還活著,他們同時化作三條人首肉身的巨型腐敗肉蟲,卷起還未萎縮的血肉,化作三股肉潮,往那囚籠宮殿而去。
同時,三帝口中齊齊嘶吼道:
“朕,乃天命所歸。”
“朕,不能死。”
“朕,要永遠擁有這江山社稷,享用萬民脂膏。”
“長生!朕要永生!”
“任是誰膽敢阻攔,叛逆也,當誅。”
這嘶吼,這呢喃。
似是某種邪咒,竟使得已死去的九尊皇帝也“活”了過來,也都化作大肉蟲,掀起肉潮,跟隨著三人往那囚籠深處湧去。
也是這一刻,囚籠門戶洞開,祖靈隔著天軌瞧見了十二帝最後的掙扎。
那以劉沛道場為中心點,重重疊疊的囚籠內,竟真個有一尊囚犯。
人形囚犯!
彷若是一尊魔神般的法身,巨大如同山脈,臃腫腐爛,手腳紫黑,滿是爛瘡血痂,好似這根本就是一尊神靈死後浸泡在冥河內多年,最終形成的一具前所未有的“巨人觀”。
不過真正驚人的,卻是這囚犯的裝扮,以及那多年不曾衰減的源炁氣息。
此人,此魔神。
身穿玄黑帝袍,頭戴冠冕。
其面目瞧來是個癡愚凶蠻之輩,但那一身從血脈深處溢出的祖龍之氣,卻不論如何都遮掩不去。
瞧見他的瞬間,祖靈面色大變,驚呼道:
“胡亥!”
“當年被坑死的祖龍之子,嬴氏二世,被祖龍內侍閹人所欺哄,被幾個修‘血肉道’的上古煉氣士暗害成的癡愚暴君,怎會在劉沛道場之內?”
“若他未死,祖龍道統怎可能輪到方士,怎可能輪到劉沛?”
震驚中,祖靈很快又瞧見胡亥身上竟纏滿了無比粗壯的青銅鎖鏈。
其上,更烙印著無盡符文,將一應源炁氣機遮掩消弭的乾乾淨淨。
祖靈也識得那物:當年有一位煉氣士喚作“徐福”,言說自己乃是從域外大淵而來,除卻獻上諸多長生秘冊外,也獻了大量上古秘寶,其一便是這些可封鎖一切超凡靈物的。
而徐福、盧生等神秘煉氣士,正也是方士創始者,只是後來這些人都隨同祖龍一起消失,將方士組織交由趙高等人主持……
來不及回憶這些秘辛,在瞧見胡亥以及封靈魔鎖瞬息,祖靈已猜出前因後果。
立時轉頭,對著陶潛喊道:
“不好!”
“十二帝執念入魂,徹底瘋魔,臨死尚要反撲。”
“劉沛這老怪物正打算獻祭己身連同其余十一帝以及所有癌瘤道場之血肉資糧,喂食給祖龍之子,此君乃祖龍道統繼承者,若他復活過來,不論主宰那魔軀的是胡亥,還是十二帝殘存意志,都將是巨大災難。”
“若是十二帝主宰,許借此機會逃往大淵,那些人道鎖鏈鎖不住胡亥魔軀。”
“若是胡亥則更糟,只怕是即刻就要入界拿回皇位,其所擁有的禁法權柄,比你我都要高……”
在祖靈呼喊時。
域外那純粹由腐敗血肉與金色油膏凝聚成的囚籠內,巨型魔神似的胡亥,正被十二條癲狂肉蟲爬上臉,硬生生掰開嘴,由得磅礴肉潮灌入其中。
十二帝,癲狂嘶吼著:
“吃!”
“給朕全部吃下去。”
“吃啊,一口都不許漏。”
隨著大量汙穢血肉湧入口中,胡亥那本就臃腫的魔軀開始無限制膨脹,腐敗潮汐,汙穢風暴,各自洶湧席卷,那無數條封靈魔鎖更開始自動脫落。
吼!
彷佛是魔神嘶吼,自域外傳來。
盡管此時已無那充斥七十二省的天軌投影,但莫名的,數十億人還是在這一刻生出心季。
而如姒洗心、張金鑾、余延世、陰月華等禁法權限掌控者,則齊齊感受到了滅頂之災,生死危機。
恍忽中,他們似都瞧見了未來的,極為駭人的一幕:祖龍留下的那愚蠢的,暴君般的兒子,化作一尊永不滿足的饕餮,魔神嬰兒,對血肉與油膏的渴望,令他將全天下人族視作是自己的血食。
他,要吃盡天下人。
這糟糕預兆,頓時讓四人以及界內諸多大勢力都忘卻了爭權奪利,逐鹿中原這檔事。
都在瞬息決定:旁的先放下,不若先解決了胡亥再說。
眼瞧著,全天下又因一暴君而瑟瑟發抖時。
……
忽然這個時候,同樣有異樣感知的陶潛,驀地昂首看向天穹。
他也瞧見了那變故,瞧見了正在膨脹的胡亥魔君。
但他卻不理,也不知是得了什麽天機,竟根本不將那十二帝的臨死掙扎放在眼裡。
只看著一道頗為熟悉的“靈寶神光”從那域外大淵深處飛來,徑直往他法身灌來。
神光入體之前,陶潛心底不由喊道:
“天尊在上!”
“這一遭莫再將弟子掛天燈了。”
他是這般喊,但那神光卻不理他。
裹卷其靈寶妙體後,徑往域外揚升而去。
同一時刻,祖靈似也得了天機,愣了一刹後,再次借用天軌之能,將此間爆發的動靜投影到七十二省去。
隻瞧得錢塘省內,倏然有天花亂墜,地湧靈泉,仙音陣陣,紫光騰騰……在諸多先天神人虛影圍繞下,居中有一位得道真修,正在快速揚升,被接引去往域外仙界一般。
頃刻間,胡亥帶來的恐懼盡去。
所有人不由得歡呼起來,陶潛去了愚民之法,自然萬民也曉得誰才是奸的,誰又是好的。
“陶真人要升仙了?”
“該的該的,陶真人功德無量,合該得道成仙。”
“相比那死後瘋癲貪婪的十二個開朝皇帝,陶真人成仙,才是世上一大幸事。”
“好!太好了,我等一起祝願陶真人能永享仙福,長生久視。”
“今日後,我城中便要為陶真人建宮立廟,供奉神位。”
“這才是真正的道門天驕,得道真人。”
……
這些歡呼,代表著愈加沸騰的人道氣運。
當年陶潛推動,也有類似遭遇。
磅礴氣運,直接送他破開蛻凡境,瞬息跨過去常人要耗數十年乃至於百年才能修成的三階境界。
這一回,更甚。
飛升過程中,陶潛洞玄圓滿之境,瞬息被破開。
陶潛甚至於沒來得及感受那壁障為何,勢頭一起,阻礙皆無。
刹那,他踏足極樂境。
更令陶潛無言的是,極樂三階,他一階都不曾體悟,須臾也破了去。
一鼓作氣!
衝至道化境之下!
並且,仍不曾停歇。
陶潛腦海中,自有靈機湧出:
“我修的雖不是,但此番功業確是非凡,極樂境算不得什麽,剩余氣運之磅礴大勢,可瞬息破開道化劫數,摧枯拉朽,令我立足於道化境。”
“只要我願意,下一刻我便能成就道化真人,貨真價實的大神通者,可自稱為道君。”
靈機剛起,陶潛來不及做出決斷。
眼看著那磅礴到極致,幾乎無法阻擋的人道氣運,要硬生生將他陶大真人送入道化。
忽而,一道恢弘道音傳來:
“時機未至!”
“此等人道寶藥,且先存於祖靈道友處。”
“他日這孩子破劫得道時,正可用作一大臂助。”
這道音,似有無窮偉力。
竟讓那勢不可擋的人道氣運,主動回流,轉而往山河社稷圖中湧去。
祖靈先是一怔,而後笑著收下。
與此同時,陶潛已來不及猜測那恢弘道音主人是誰,他那靈寶妙體已衝破天軌,揚升至更高處。
腦海中,一幕幕畫面開始翻湧。
這熟悉變化,讓陶潛頃刻明悟:劫數度完,天尊該給弟子諸多大好處了。
事實,的確就是這般。
不過這一回,給好處的方式,頗為出人意料。
陶潛心神內生出感知,化作一道志述:
若按照上一回的經驗來說,第一道志述後,會有連綿不斷更多志述來。
然而這一次,又有不同。
那志述剛落定,陶潛眸中又見得一點靈光,自大淵深處而來。
初始,那光星屑般渺小。
可隨著靠近,光明大放間,一個極為浩瀚龐大的法陣驟成。
除卻將陶潛籠罩入內外,更在他以及所有旁觀者不可思議的目光中,將域外吸附於長生世界的那座腐敗血肉囚牢內的胡亥魔君也攝入陣中。
此時,這魔君已將所有汙穢血肉吞吃乾淨,鎖鏈盡去,脫得自由。
那赫然是一具能與先前多寶的“萬寶魔軀”相提並論的恐怖魔身,最為驚人的是,他長了足足十三顆頭顱。
胡亥,活了。
十二帝,也活了。
共享一身,互相爭吵不休。
“哈哈哈……朕活過來了,汝等叛臣賊子,竟敢篡朕皇位,奪朕江山,該殺,該死。”
“胡亥,蠢物瘋帝也,且瞧清楚,是誰還你性命自由,汝這魔軀,當由朕來執掌。”
“朕沒死,哈哈哈,朕就知道,趙玄郎乃天命所歸,誰能殺之,誰敢殺之。”
“魔軀已成,卻比正經道化境還強些,加之此君乃亡國暴君,不受人道束縛,可速往大淵深處逃。”
“正理也,吾等可借其魔軀與祖龍的血脈聯系,往大淵內尋祖龍遺骸。”
……
一國二君尚且要混亂不堪,何況眼下足足十三君,且都是被孽毒燒壞腦子的暴君。
先是互相爭吵,繼而十三顆頭顱互相啃噬起來。
我吃你鼻子,你噬我眼珠,不亦樂乎。
直至下一刻,這比山脈還大些的腐敗魔軀被攝入那龐大陣中。
被束在陣勢一端動彈不得,十二帝遙遙相望,正瞧得另一端是讓他們落得這般下場的罪魁禍首,靈寶小賊陶潛。
不待他們嘶吼報仇,陣勢內,那恢弘道音再次響徹:
“今日請諸神於宴中見證,吾靈寶弟子陶潛,以其身其命,度世度人,消弭百年之人道劫數,該有大賞。”
“胡亥、劉沛、李萬壽、趙玄郎、楊龍犀……等十三人,生前皆為人皇,死後已成劫屍孽龍,無功德而造災殃,該有此罰。”
這道音落下時,陣中雙方,同時明悟這浩瀚陣法之效用。
於是,也同時怔住了。
這名字極長的法陣,隻一個用處:
陶潛坐主位,可無限復活,可施諸般手段,法力無窮,神通無量……胡亥與十二帝居客位,受法陣所縛,脫不得身,無法吞吸源海神炁,隻可作一,道力耗盡,殘魂湮滅,真靈磨碎,諸孽自消。
法陣內時辰不定,人間數日,陣中許已百年,待主位之人功行圓滿,法陣自破。
感受到這些,陶潛是又驚又喜,心底暗道:
“好家夥!”
“這是讓我將胡亥並十二帝所化魔君當成是煉法的靶子,一點一點生生將其耗死不說,過程中我還可錘煉諸多神通法術。”
“而且,非要等我功行圓滿了,陣勢才會消去。”
“那道音之主,應是我靈寶宗宗主大人。”
“先前十二帝泄露說大淵深處有祖神正在辦大宴,連靈寶天尊都去參加,如今又聽宗主大人說‘諸神宴中見證’,莫不是我先前折騰的那些,都被宗主、天尊還有一眾神靈瞧了去?”
“現下,這是論功行賞來了?”
“天尊最是知我,曉得弟子雖然是道佛魔三修,偶爾還兼修旁門左道,以及一些域外神靈法術,但忙碌奔波,並無時間修煉,在鬥法廝殺一項上乃是絕對的短板,是以借著酬功之機替我補全這一環?”
“極樂圓滿,神通大成,待我出關之日,道行能多高,已是預料不得。”
陶潛明悟諸多,自是欣喜不已。
而十二帝,還有被囚禁多年剛剛蘇醒的“胡亥”,則遭了晴天霹靂,陷入無窮驚恐中。
來不及掙扎,甚至來不及嘶吼。
伴隨著周天星辰亮起輝芒,浩瀚神光洶湧翻卷,那龐**陣驟運轉起來。
在最後時刻,陣內傳出的是陶潛聲音。
這靈寶宗出來的年輕道人,頗為惡趣道:
“諸帝莫慌,在下雖攪出這般多風雨,實則並不擅什麽神通法術。”
“無他,整日奔波,無有時辰練習罷了。”
“當然,不論是道門,還是佛門,亦或是魔宗,旁門左道,還有些域外神靈所授術法……在下都略知一二。”
“這一遭卻是巧了,還請諸位指教一二,主客皆能盡興方好。”
回應他的,是胡亥以及十二帝癲狂憤怒到極致的嘶吼。
也是怪不得他們,任是誰眼看著自己瀕死的掙扎反擊明明有了奇效,即將反殺對方時,卻風雲突變,轉而自己落入陷阱,變成靶子後,也會怒到爆炸。
尤其是方士十二帝,只能在那陣中,眼睜睜看著自己被消耗殆盡,成全對方,換來對方一步步功行圓滿。
此等懲罰!
卻比死在斬龍台上,還要殘酷百倍。
……
妙陣一起,陶潛頃刻沉溺其中,不知日月起落,歲月長短。
隻曉得腦海內,一道道志述開始迸發。
每出一道,便意味著他將某一門神通煉至圓滿。
諸如靈寶宗的諸多伏魔秘法、雷法、金光護體神咒、度人經上諸多神通,由得他挑揀修煉,漸漸得成。
又或是秘魔宗諸法, 袁師所授,以及旁的駭人神通,俱不放過,想煉也都煉了。
再之後,佛禽舍利,又或是大愚禪師所授半冊,能煉的一股腦也都煉成。
修行界中,似陶潛這等道魔佛三修的修士,雖不多,但也有些。
但如他這般貪多又煉成,且還有這等速度的,可謂是絕無僅有,獨他一人。
也不知過去多久!
域外,那籠罩戰場、癌瘤道場等諸混亂地界的龐大妙陣驟然停止運轉。
周天星辰,刹那歸位。
待一切神光輝芒散去,陣中顯出一人來。
諸多關注此間變故的大勢力,大神通者,見得陣開,齊齊投來目光,這其中也包括姒洗心、張金鑾、余延世幾人,雖曉得陶潛不會與他們爭人皇,卻仍想看看得了那般多人道氣運助力的陶真人,能蛻變成何等模樣。
待瞧見那入陣數日的年輕道人再次出現時,四面八方無一不驚。
好真人!
隻站在那處,其周遭便顯出大量異象來。
五氣朝元、三花聚頂、祥光繞體、瑞霧托身……這些祥瑞之景便罷,再一細瞧,又可見得其腦後懸有佛環金光,偶見慈悲佛眸,真就好似一尊佛陀降世……又一恍忽,可見得諸邪眼、魔光若隱若現,彷若有魔神氣象,一言可喚諸天秘魔前來聽令。
何為得道真修?
此便是了,且他所得,瞧來不止一支道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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