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貴妃茫然看著李兮,李兮忍不住一聲接一聲歎氣,“紫銀花毒發作起來非常暴烈,您會皮開肉綻,血會從綻開的地方往外流,不急不緩,就那麽慢慢的流,直到您身上血全部流乾,這些傷口只要開始流血,就不會凝固,一直慢慢流到死,大概要一兩天,您死的時候,身上幾乎沒有一處完整的地方,身上到處都在流血,您還是先想一想,您這麽個死法,閔老夫人要怎麽跟皇上解釋?”
華貴妃舉著手,直直的瞪著甲縫裡那線血紅,抖的如同狂風暴雨中的一片樹葉,“怎麽會這樣?怎麽會……怎麽可能……怎麽會這樣?這不可能!”
“給您藥方的人,難道沒告訴您這些嗎?”李兮鬱悶的看著幾近崩潰的華貴妃,給她藥方的人沒告訴她,難道閔老夫人也沒告訴她嗎?她可是明明白白告訴過閔老夫人的。
華貴妃神情呆滯,目光直直看著指甲縫裡的那一線血痕,聲音細細。
“原來是真的……我不怕。”華貴妃的聲音凝滯細弱,聽起來很些遙遠的感覺。“怎麽死,都是死,李姑娘,我就想見皇上一面,跟從前一樣,就象從前那樣見他一面,就見一面,一面就夠了,求求你!死,不是什麽大事,可我不能沒有他的寵愛。”
李兮沉默良久,慢慢歎了口氣,“您的孩子也是皇上的孩子,是閔老夫人的外孫,您何苦……”
“不,他就是我一個人的孩子!”華貴妃截斷李兮的話,看著她慘然而笑,“皇上……你說,皇上是人嗎?哈!”
也不知道是因為這句話,還是因為華貴妃尖利的恐怖的笑聲,李兮機靈靈打了個寒噤,瞪著華貴妃,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這句話,這笑,太尖刻、太揪心了!
“五帝官天下,三王家天下,天子無私事,這天下就是他的家,這萬物都是他家的,他沒有私事,他的心裡裝的都是家國天下,你不懂!我說了你也不懂,我都不懂!我阿娘……她們不是剛剛跟司馬家結了親嗎?你看,他們都有退路,只有我和我的三哥兒沒有,你知道什麽叫孤家寡人?我和我和三哥兒就是,從一開始我就知道,我生的兒子,他長大了,是個孤家寡人。”
華貴妃神情淒涼,李兮默然看著她。
她不知道她們的過往,這中間有多少恩怨情仇,又有多少利益權衡,就算知道,她覺得她也沒辦法判斷誰是誰非,誰得誰失。她無話可說。
“有一種毒,可以中和你身上的紫銀花毒。”
沉默了好一會兒,李兮有幾分艱難的開口道:“兩種毒在一起,會生成一種氣味很淡的……算香味兒吧,這種香味兒有很好的寧神作用,和您的紫銀花配落銀霜的功效一樣,還要更好一些,只是。”
李兮頓了頓,一字一句說的很慢,“香味有點不同,您從前是淡淡的柑橘類花香,這一種,是很清淡的青草味兒。還有,這種毒會加快您的死亡,讓您死的時候全身痛的象一刀接一刀切割一般,原本您身上的紫銀花毒,雖然皮開肉綻,卻感覺不到疼,死的時候不會感到痛苦。”
“能撐多長時間?”華貴妃直接略過了李兮後面的話。
李兮看了眼她的指甲,“最多兩個時辰。”
華貴妃長長舒了口氣,眼裡閃動著亮采,整個人突然煥發出了生機和光彩。“現在就能用嗎?怎麽用?得等一等,皇上去祭天了,等他一回來,每次祭天回來,他都非常疲憊,等他一回來……一回來就……”
“我得回去配藥,配好了就能用,你自己看著這條血線,如果裂開,開始流血,就不能再用了,用了也沒用了。”
“好!”華貴妃答應的非常痛快,“什麽時候能配好藥?我讓人跟你一起回去。”
“藥配的很快,一個時辰吧。”李兮站起來,華貴妃突然伸手又拉住了她,“李姑娘,能不能……再給我多配一味藥,能讓我……”
李兮後背僵硬,好半天,慢慢轉過身,看著她搖了搖頭,“娘娘不要難為我,我擔不起毒殺您這樣的重罪。”
“好吧。”華貴妃松開手,用力喘息了幾聲,努力抬眼看著李兮,“多謝你。”
李兮出了大殿,跟著鄒嬤嬤出來,直奔山水閔家,配好藥給了跟來的女使,李兮回到清琳院,一頭扎在松軟的大炕上,一句話也不想說,連眼皮都不想睜開。
薑嬤嬤拿了條薄絲被,輕輕給她蓋上。
臘月二十九,從城外祭祀回來的陸離卻沒有回梁王府,他被皇上留在宮裡過年了。
大年三十的梁王府張燈結彩,處處燈火通明。
姚聖手既然下了山,大年三十就不能不回去祭祀祖先,羅大也回去了,偌大的梁王府,只有崔先生和李兮這兩個半主。
崔先生不知道在忙什麽,人影兒不見。一大早,李兮穿的暖暖和和的,抱著隻手爐,從大門口的新桃符開始看起,一路走一路看,看的興致勃勃。
從前,父母在時,過年就是一家人出門旅遊,後來她上了班,就她一個人了,過年要麽值班,要麽在家睡大覺,再後來她小藍兩個人過年,那個時候窮得很……今年這個年,這麽多的規矩、這麽多的講究,真是讓她大開眼界。
除夕的團圓飯雖然只有李兮一個人,可桌子之大,菜品之豐盛,看的李兮目瞪口呆,好在她現在很懂規矩了,點了兩樣她喜歡吃的,其它的,吩咐薑嬤嬤賞給眾人,能分到團圓飯上的一口賞賜,這是很大的榮耀,而且居說會讓人一年運道好。
這一個人的年夜飯,除了菜品不打半分折扣,就連雜耍、小唱、甚至折子戲,也是一件不少,還有煙火,李兮帶著小藍,看的興高彩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