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兮躲在陸離鬥蓬後面,緊緊拉著鬥蓬,裙擺最底被風吹起,上來一兩寸又被鬥蓬禁錮,在李兮腳踝上打的啪啪響,風時不時從縫隙裡鑽進來,撲到李兮臉上,李兮頓時覺得透不過氣,忙別過臉,就要往後踉蹌,陸離推了一把,將她推進了箭垛後的轉角。
轉角果然沒有風,陸離松開鬥蓬,伸手拭了拭,微微蹙眉:“還是有一點風,你轉轉身,對,就這樣,背對著風就沒事了。”一邊說一邊低頭看了眼李兮鬥蓬下被風吹著擺動不停的裙袂,脫下鬥蓬披在李兮身上,蹲下將拖在地上的鬥蓬下擺圍著李兮的腳擺好,站起來笑道:“這樣是不是好些?腳不涼了吧?”
“風這麽大,你不冷?”李兮看著隻余了一件夾衣的陸離,不由自主的寒瑟了下。
“這哪叫冷?也算不上風大。”陸離笑起來,“我不冷,帶你來這裡,是想跟你說說話。”
李兮拉住兩件鬥蓬看著他,到這個地方,要說什麽話?
“昨天晚上,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陸離的聲音從頭頂上落下來,“朝賀後,出了宣德門,真是死裡逃生一般。”
“出什麽事了?”這話太驚悚了,李兮嚇的臉色都變了。
“別怕,過去了,前朝史讀了嗎?”陸離卻笑起來。
“前梁和元熙朝?讀了。”
“前梁太祖之所以得天下,是因為大齊皇帝年幼,主弱臣強,梁太祖廢幼帝自立,天下分崩離析,梁太祖虎父犬子,兒子昭帝即位不到一年,暴死宮中,前朝太祖稱帝,元熙朝太祖死後,不過五六年,皇上就血漫禁中,君臨天下,如今皇上老了,虎父犬子。”
陸離聲音緩緩,目光從李兮頭頂越過去,不知道落到了哪裡,李兮聽的更加驚心,呆了片刻,低低問道:“他懷疑你……”李兮抖著聲音,話沒說完,陸離看著李兮,眼裡都是笑意,點了點頭,“嗯。”
“是我錯判了。”停了一會兒,陸離接著道:“我知道華妃若是死了,對皇上必定影響很大,這兩年,皇上的身體已經大不如前,之前我的判斷,以為皇上大行,應該是在華妃死後一兩年,我錯判了。”
李兮凝起了眉,心底浮起股不確定的了然。
“就是昨天夜裡,我知道自己錯判了,華妃死後,皇上活不過一年,甚至半年,或許更短。”陸離聲音極輕,一個字一個字咬的清晰陰冷,李兮愕然。
“因為昨天夜裡,皇上想殺了我。”陸離話裡帶笑,李兮重重抽了口涼氣,“那你?昨天?”
“上天保佑,死裡逃生。”陸離還在笑,不過笑聲裡透著絲絲後怕,“若不是錯判,若是知道皇上命不久了,說什麽我也不會留在宮裡過夜,孤身一人,象一塊魚肉,落在了人家的砧板上,多少年沒……汗透衣背了,昨天晚上,一聽皇上感歎虎父犬子,我以為自己必死無疑。”
陸離輕輕歎了口氣,“居然逃出了性命。”
“皇上知道自己命不久了,所以要殺了你?殺了對他兒子有威脅的人?”李兮反應過來了,陸離讚賞的看著她,“對!他要安排身後事了。”
“那怎麽又放了你?”
“我還沒想明白。”陸離神情有幾分凝重,“皇上的心思……應該是想著製衡,留著我製衡司馬氏、製衡穎川侯王家。”
“製衡……王家?皇上要立四皇子為太子?為什麽不是三皇子?他不是最愛華妃嗎?”
陸離眼裡的讚賞更濃,抬手輕輕拍了拍李兮的頭,“你聰明的時候,聰明的令人心曠神怡!”
“為什麽是四皇子?你怎麽知道是四皇子?”李兮拉住他袖子,急急的追問,怎麽會是四皇子?華貴妃連命都不要了……
“嗯,不光我知道,閔老夫人也知道,明眼人都知道,早就知道。”陸離一邊笑,一邊突然抬手捏了下一臉呆怔的李兮的鼻子。
“他那麽愛華貴妃,十幾年獨寵專房……”李兮心裡說不出的別扭難過,說好的真愛呢?
“誰說他愛華貴妃了?誰說華妃十幾年獨寵專房了?”陸離又氣又笑,“你聽著,第一,皇上對華妃至少不是真愛,第二,皇上在華妃宮裡過夜的時候是最多,可華妃從來沒有獨寵專房過,宮裡隔幾年就會納一批新貴人,從來沒間斷過,每一批新貴人,都有人得寵,都有人懷孕,都有人生下皇子,或是公主。”
李兮聽呆了,好一會兒,長長歎了口氣,好吧,古人的婚愛觀她不懂,皇上的,她更不懂!
“看你這樣子!好吧,我來教教你,什麽才叫真正的好,什麽才叫……愛!”陸離看著李兮一臉呆相,忍不住又捏了下她的鼻頭。
“皇后自從做了皇后,就避居佛前,這十幾年,她從來沒過問過宮裡的事,也沒過問過朝廷的事,真正的兩耳不聞窗外事,可從來沒有人敢慢待她半分,不管是華家,還是這十幾年受了寵、風華無限的那些美人們,敢犯皇后尊嚴的,哪怕只是一星半點的不敬,皇上必下辣手,動輒生死。”
“你怎麽知道動手是皇上不是皇后?手拿佛珠心狠手辣的人多的是!”李兮嘀咕了一句。
“嗯,我知道皇后是什麽樣的人。”陸離慢吞吞道,“我很小的時候就認識她,阿娘和她是閨中密友,自從皇上當了皇上,她就心如枯槁。還有,這十幾年,不管哪一回皇家大典,皇后若不出來主持,皇上從來不讓任何人代替,哪怕免了這典禮,也從來沒讓誰代替過,宮裡的事務,也沒委過哪位妃子美人兒,一直都是老梁太監主持,還有很多事,我很確定,是皇上,不容許任何人對皇后之位有妄想,或是膽敢對皇后不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