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路上別太累,傷口不要見水,傷口很快就會起痘瘡,不用多管,最短三天,長了七八天,痘瘡就能痊愈了,就好了。”
“就不會再染上天花了?”
“嗯,回去再找姚先生瞧瞧,他也會種痘的。”
“多謝姑娘!”中年人長揖到底,這一回,是實心誠意的道謝,李兮頗有幾分心虛的乾笑了幾聲,“不用謝,份內的事,說不上誰謝誰。”
李兮回到自己屋裡,已經是半夜了,對著落地藤和百草丹,興奮的滿床打滾。
“小姐,都半夜了!”小藍一個呵欠接一個呵欠,“剛剛薑嬤嬤說,讓小姐趕緊歇下,明天肯定忙,現在都有病人了……小姐,你到底睡不睡?”
“睡睡睡!”李兮深吸了口氣,又吸了口氣,“身體是一切的本錢!睡!你把我的藥收好!”
李兮在炮製那些藥的時候,已經有病人送過來,侯豐當值,想了想,先尋了薑嬤嬤,薑嬤嬤掂量了輕重,低低道:“我看,還是天亮了再稟給姑娘,姑娘那脾氣,您也知道,從來不顧惜自己的,就怕出來就要去看病人,可這場子事,不是一天兩天能了了的,要是從現在起就這麽不分白天黑夜的熬,姑娘能熬幾天?我看,規矩從今天就得立起來,還得立好了。”
“您說的對,這事是我莽撞了,我讓人先把他們帶進大殿裡安置,等姑娘收拾好,再讓他們過來診治。”
第二天,李兮吃了早飯,薑嬤嬤一邊侍候她漱口,一邊笑著將夜裡的事說了,“……我就是覺得,姑娘給人看病,最馬虎不得,這就得講究個精氣神,夜裡要是睡不好,就怕姑娘一整天都要恍恍惚惚,診病的時候精力不濟,那就不好了,侯豐也就是這個意思,昨兒個,我猶豫了半天,到底沒敢驚動姑娘,姑娘看,是不是該定個規矩?至少姑娘夜裡有睡好。”
李兮點頭,她做了那麽多年大夫,其實最厭煩的,就是病人不管你累不累、困不困、病不病、上不上班,只要他她病了,只要他她來了,你就得隨叫隨到,全天候侍候,還要精神抖擻,否則你就是沒醫德,甚至沒人性,可大夫也是血肉之體,哪能做得到呢?
“不光睡覺的時候不行,一天三頓飯也不能打擾,還有,上午下午各休息……兩刻鍾吧。”李兮補充道,薑嬤嬤意外的呆住了,忘了說話,姑娘這是……敢情姑娘也不是為了病人全然不顧自己,姑娘總是讓人意外。
有了李兮的話,薑嬤嬤手腳放得開了,索性定下了上午下午看病的時辰,什麽時辰開始,什麽時辰休息,什麽時辰結束,定好了,讓白芷寫了張紙,張貼到寺門口和診室門口,沒有規矩不成方圓。
李兮沒去診室,直接進了觀音殿,因為病人都在觀音殿躺著。
觀音殿內,各式各樣的的床、竹塌,甚至門板,雖然亂七八糟、長短不一什麽都有,卻擺放的很整齊,殿門口,老蔣帶著兩個家丁背著手站的筆直。
每一個病人身邊,幾乎都圍著一堆人,高一聲低一聲哭哭啼啼,一看到李兮進來,‘嗡’的一聲都擠上來,把李兮團團圍在中間,“神醫,您可來了,我們都等了半夜了!快來看看我兒子吧!他快死了……可憐……我滴兒啊!”
“神醫,神醫!先給我兒子看,我們來的早,比他家早……”
“神醫啊,求你救救我丈夫吧,我家孩子還小,全靠著他啊……”
“神醫,您先看看我父親,老人家年紀大了,要尊老愛幼……”
……
李兮站住,衝殿門口的老蔣招手吩咐:“一個病人身邊留一個家屬,其它的全部趕到旁邊的羅漢堂!”
她真是頭痛,這是天花!這麽多人擠進來,看戲嗎?就這麽不怕死?還是真以為她在這裡,他們就能百病不侵了?
老蔣是辦老了事的,又都有一身好功夫,招手叫了一個人,兩個人,一會兒功夫,就把觀音殿一堆連哭帶喊的閑人趕出去了,小半刻鍾後,鬧的菜市場一般的觀音殿總算清靜了些。
昨天一夜,送進來了二十三個病人,李兮挨個看起。
看到第二個,竟然是個孕婦,李兮看著孕婦光潔的頭臉,伸手在那婦人額頭上搭了搭,眉毛就豎起來了,“你是她丈夫?”
守著孕婦的,是一個除了頭髮有點亂,衣服很是乾淨整齊的年青人,年青男子連連點頭,“是俺媳婦……”
“你知道這裡只收天花病人嗎?”
“您是神醫,都說神醫手到病除……”
“我問你話,你答我的問題,知道這裡只收天花病人嗎?知道天花要過人的嗎?”
“知……知道。”男子手足無措,一臉憨笑,不停的笑,“都說神醫……”
“你媳婦哪裡不舒服?是天花嗎?”
“她不是天花,她拉肚子!拉的厲害,一晚上拉了三回,她肚裡懷的是俺兒子!萬一拉下來……”
李兮直瞪著說到兒子兩眼放光的男子,隻恨不能一腳把他踩成肉泥。
“這裡不光有神醫,還不收診金是吧?所以你就來了?”李兮錯著牙冷笑,小藍胳膊抱在胸前,只等她家小姐一聲吩咐,她就把他揍成一隻豬頭。
“俺家裡窮……”男子總算覺出了一點不對,臉上笑的更憨厚了,“窮得很,俺媳婦肚子是兒子,省點錢,等俺媳婦生了,多買隻豬蹄,俺兒子有奶吃……”
“你聽著,聽好了!天花,極其容易過人,你和你媳婦,在這一堆天花病人中間呆了半夜,肯定已經染上天花了,天花一旦染上,只有神仙能治得好,我是神醫,不是神仙。”
李兮環視四周,“你們正好也聽一聽,明知道是天花,還敢全湊上來,朔方城裡城外有多少人?有多少天花病人?我就一個人,能治幾個?都好好想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