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老相公過去了兩步,停下,又折回來,“老姚啊,辛苦你了,皇上這病,沒事吧?”
“有的事,你都看到了,”姚聖手依舊袖著手,“你要是想問別的事,那就沒事,他好得很,等咱倆都入土了,皇上都沒事。”
“那就好,那就好!”司馬老相公乾笑幾聲,更加老態龍鍾的慢慢折回去,兩步下一個台階,一步三搖慢騰騰走遠了。
姚聖手往後靠到後面牆上,看著廊外烈烈的陽光,心裡說不出的憋悶難受,他就知道,只要在皇上身邊呆久了,就是這種心情,從前憋急了他還能跟皇上大吵一架,現在憋急了,還是得憋著。
早知道,他就不下山了。
殿內,老梁太監正細心的喂皇上喝蜂蜜水,喂完最後一口,老梁太監給皇上擦了臉,仔細看著皇上的臉色笑道:“皇上,您今天氣色好得很。”
“細,殺!”皇上突然睜眼,雙目殺氣騰騰。
“皇上放心,我一定會殺了她,我這就讓人去查,看她到底死了沒有。”老梁太監非常明白皇上的心意。
“沒!”皇上極其用力的吐了一個字,“殺!”
“好。”老梁太監順從的答道,“您放心,有我呢。”
“嗯。”皇上象是松了口氣,閉上了眼睛。
撫遠鎮,帥帳內站滿了人,依舊涇渭分明,端坐上首的陸離臉色陰沉難看,陰沉的目光挑剔的看著眾人,滿帳的人都知道他心情極其不好,個個垂著頭,屏著氣,免得觸了霉頭,連許副帥也提著顆心,打點起全幅精神,他雖然不怕他,可若是眾目睽睽之下,他衝他大發脾氣讓他沒臉,犯不著不是。
“趙長勝審清楚沒有?準備怎麽定罪寫折子?”陸離找上了許副帥,語氣極其不善。
“已經審結了,趙長勝都招了,他在李先生院子周圍澆上油,謀殺李先生,這是殺人罪。”許副帥微微欠身,陪著幾分小心答道。
“殺人罪?許副帥和趙長勝素不相識,倒會替他開脫,就因為李先生是我陸家人?”陸離一臉的刁鑽刻薄,“李先生已經接了太子手諭,啟程進京給皇上治病,李先生對趙長勝只有恩沒有怨,趙長勝是喪心病狂,又不是傻,他為什麽要殺李先生?”
陸離雙手按在長案上,眯眼看著許副帥,“他殺李先生,是因為李先生要進京給皇上冶病!他不是要殺李先生,他要殺的是皇上!這是殺人罪?這是弑君!不但弑君,還要陷太子於不孝,我朝開國以來,還從來沒有過喪心病狂到這種地步的!許副帥倒會替他開脫。”
許副帥被陸離咬牙切齒一番話說的心驚膽寒,那趙長勝明明奉了太子手諭……太子手諭早就被他撕碎生吞了,就是沒生吞……沒生吞連他趙家都是滅門之禍!
都說太子蠢,唉,真是蠢,是真蠢!
這些內情無論如何不能說,不能說,那陸離說的就很對,完全成立,弑君……趙長勝要活剮,趙家要滅九族,陸離,年紀輕輕,這份心狠手辣,他自認不如,這樣的人,以後還是退避三舍的好。
“大帥教訓的極是,是下官沒想周全,下官領教了。”許副帥雖說打仗不行,在官場摸爬滾打幾十年,這份能屈能伸的功力高深之極。
陸離一臉的想打架找不到人的憋屈憤忿,‘哼’了一聲,站起來,一腳踹在帥案腳上,揚長而走。
許副帥抹了把冷汗,算了算了,別跟他計較,二十大幾快三十的人,好不容易找個媳婦,沒過門就燒成了灰……擱著誰心情都不好,他不跟他計較。
許副帥理平了心情,站起來,心平氣和,不緊不慢的出了帥帳,帥帳內的其它人,長長松了口氣,眨眼如鳥獸散。
陸離回到小院上房,沉著臉坐到崔先生對面,劈頭道:“想想辦法,這仗不能再打了,戰又不戰,退又這退,膩膩歪歪讓人厭惡!”
“王爺,姑娘好好兒的,您別擔心。”崔先生抬起一額頭抬頭紋,看著陸離慢吞吞道。
“這跟小兮有什麽關系?你提她幹什麽?我跟你說這仗,沒意思!小半年,正經的戰事就一回,照這麽打,得打到什麽時候?”陸離一臉的氣不順。
“王爺不是打算這一戰照兩年打,要拖垮北戎?拖到新皇登基?”
“新皇已經登基了,想想辦法,這仗不能再拖了,沒意思!”陸離不耐煩的堵回了崔先生的話,崔先生眉毛一點點抬起,抬到一半,‘唰’的落回去,“也是,王爺也不小了,得趕緊回太原府成親了。”
陸離斜著崔先生,不等他說話,崔先生上身朝陸離傾過去,“辦法早就有,就是缺德了點,天花,一旦天花漫延開,北戎就不得不退兵了。”
陸離臉色沉沉,沉默了好半天才開口,“小兮要是知道……此事有違天道,算了。”
“嗯,確實如此,不過,”崔先生指著手裡一疊軍報,“就怕他們是自作孽,不可活!”
“嗯?”陸離眼睛一亮。
“大戎大閼氏的女兒蘇娜要嫁給烏達,大閼氏正在給女兒辦嫁妝,放話讓商隊送最時新的綢緞珠寶、金銀器物過去挑選。”
崔先生一臉笑,卻又一邊說一邊搖頭歎氣,陸離眼睛微微眯起,“對了,替我寫封信給趙大,讓他立刻派人采買木料,小兮的嫁妝要來不及了!”
……
崔先生捋著胡須一臉呆滯。
銅關往草原深處的商道,在一處遠離商道的歇息地,陽泉黃家的商隊在這裡已經歇了半個多月了。
黃大掌櫃緊緊裹著件羊皮袍子坐在車上,臉上的痘瘡新鮮刺目,他運氣好,熬過來了,可商隊其它人,黃大掌櫃抖著手,拉了拉羊皮袍子,有藥沒醫,他們折損了很多人。
遠遠的,三四匹馬飛奔而來,黃大掌櫃期盼的看著飛奔而來的馬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