佚先生將酒杯拍到桌子上,“來人!給老子傳話下去,都去給老子打聽蘇家,特別是那個蘇老兒!”
李兮側頭看著佚先生,“這有什麽先手後手的,蘇家志在必得,就讓她們去得。”頓了頓,李兮看向鏡銅裡的陸離,“如果蘇四小姐處處都比我劃算,陸離會娶她嗎?”
佚先生乾笑兩聲,“小姑娘,我告訴你,人心不可試,也不能想的太透徹明白,大家娶長媳,頭一條講究,就是持得了家,姑娘要是連蘇四小姐這點子小事都擺不平,以後怎麽當陸家宗婦,梁地主母?陸離先是梁地之王,再是陸氏族長,其次才是陸離,你沒那本事也就算了,既然有,何苦難為他?”
“先生可真會說話。”
“那是,我沒長眼,就靠心眼嘴巴過活,不會說話哪能行。”佚先生答的理直氣壯,正要接著往下說,樓下喧囂驟停,佚先生站起來,走到放著銅鏡的那扇窗戶前,這個雅間,就這間窗戶鄰著樓下大廳。
果然象佚先生說的那樣,蘇老爺春風滿面的宣布了孟青林慧眼識珠,將蘇四小姐收為關門弟子的大好喜信。
李兮看著銅鏡裡的陸離,陸離負手而立,臉上的笑容和進來時一樣,沒多,也沒少。站在他旁邊的陸儀鼓著掌大聲叫好。
“蠢貨!”佚先生不知道在罵誰,沒料到蘇四小姐拜師這件事,讓他十分惱火,但更惱火的是,他竟然大意了,忘了搏兔也須用全力這句話,這不是後院家務事,這同樣是國事朝堂之爭!
“走吧。”李兮起身,樓下,青林先生已經開始講易經了,“熱鬧已經看過了,這易經我聽不懂,你不屑聽,我也累了。”
“菜還沒上呢。”佚先生坐回桌子前,“吃了再走。不過拜個師罷了,姑娘不用放心上。”
“我沒放心上。”李兮看向銅鏡。
青林先生姿態隨意的坐在蒲團上,蘇四小姐跪坐在旁,正沏一杯茶,陸離坐在最前的蒲團上,一邊是陸儀,一邊是蘇老爺,稍後一點點坐著蘇三爺,蘇三爺身後,有一圈兩尺來寬的空白,空白之後,一個挨一個擠擠挨挨坐滿了文人士子們。
真象一幅畫兒一樣,她有什麽好往心上放的?她沒什麽好往心上放的!
“你吃吧,我先回去了,開醫館的地方,你去看了嗎?”李兮示意白英和小藍扶自己起來。
佚先生打個哈哈,跟著站起來,“還沒看好,一起回去吧,還以為有什麽熱鬧,誰知道一點意思也沒有,這易講的,全是胡說八道!”
推門出來,二樓欄杆前一個擠一個站滿了人,聽到動靜,佚先生一隻手扶在小廝肩上,打了個呵欠,“想清清靜靜吃碗魚羹都不能,聒噪!”
幾個其實一點也沒聽懂、卻又不敢不懂正聽的無聊的士子頓時成子怒目金剛,“青林先生講學,爾等竟然放肆喧嘩!”
“咦,喧嘩的是你們吧?聽不懂是吧?聽不懂就不要硬撐,孟老兒的易經雖說還沒入門,可對你們來說,已經過於深奧了,學易,那是聰明人的事,你們這些愚木,不懂就別裝了,怪累的。”佚先生手指點著欄杆周圍的所有人,一臉的大度從容,話卻說的刻薄無比。
李兮看著瞬間憤怒起來的士子們,無語之極,若論拉仇恨,這位北戎前國師簡直就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走吧。”李兮低聲催促道,她可不想在這兒惹事生非,仿佛她是來爭風吃醋一樣,她可丟不起這人!
樓下已經有人一臉憤怒的仰頭往下望,青林先生講學,居然有人敢喧嘩!
“止語!”樓下一聲斷喝,樓上樓下頓時靜的落針可聞。
“青林老兒的學問,二十幾年竟然寸步未進!當年那幾個小問題,還沒想明白吧?”佚先生嘶呸的聲音裡透著疲懶,在一片寂然中,送進了每個人的耳朵裡。
李兮懶的理他,隻管自己下樓。
樓上樓下的片刻寂靜後,一片嘩然,青林先生講學,梁王爺在座,居然有人敢來砸場子!
蘇三爺怒目圓瞪,雙手一撐就要竄起來,卻被蘇老爺一袖子甩了回去,有梁王爺在,輪不著別人發話。
明山等人緊盯著陸離,這聲音他們太熟了,陸離嘴角似有似無的往上翹了翹,看著台上一臉愕然的青林先生,“先生認識這人?”
“當年……”青林先生喃喃了一句,神情變幻不定,“是哪位朋友?”青林先生仰頭看向樓上,朗聲問道。
佚先生跟在李兮後面,已經下了樓,聽到青林先生的問話,嘿笑了一聲,折扇在手指間轉了幾下,徑直往偏門出去了。
李兮回到玉華院,換了家常衣服,剛吃了飯,陸離就到了。
“讓他去問佚先生。”李兮頭一次不想看到陸離,薑嬤嬤一愣,躊躇了下,親自出去傳話。
陸離一聽,就知道她剛才也去暖雲樓聽經了。
“我是來看看她好不好,和她說說話,沒什麽要問的,不用找佚先生。”陸離示意薑嬤嬤再去通傳。
薑嬤嬤很快就出來了,一臉歉意,“王爺,姑娘說她累了,已經歇下了,姑娘說,王爺公務繁忙,一天來一趟就行了,不用總來。”
陸離臉上的微笑凝住,好一會兒才一點點舒開,看著十來步外燈火溫暖的內院,進不能進,走?他極其不願,走了,這一夜心裡必定沒法安寧。
她生氣了,因為大哥沒來賠禮?因為他去了暖雲樓?還是,還有別的什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