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華院裡也是一片過年的喜氣,李兮緊裹著紫貂鬥蓬,跟在薑嬤嬤後面給各處換桃符,這是家主做的事,玉華院的家主,只能是李兮了。
佚先生白袍子外面罩了件紫夾衣,搖著折扇晃出來,話沒說出來,先打了個噴嚏。
“先生受涼了?”李兮先笑道。她有好些天沒看到他了,薑嬤嬤說他忙的很,不知道在忙些什麽。
“不是受涼,是這股味兒!”佚先生鼻子往外噴氣,“過年就好好過年,非得放那些煙花爆竹!這味兒能嗆死人!”
“那爆竹是驅邪聚喜氣的,不放哪行!”薑嬤嬤接了句,一眼看到跟在佚先生後面出來的姚聖手,忙曲膝見禮,“姚先生好,今兒兩位先生總算閑一閑了。”
“是啊是啊。”姚聖手一臉疲倦,話音剛落,就打了個呵欠,這些天,他被佚先生使喚的日夜忙碌,實在是累壞了。
佚先生和姚聖手跟在後面,看著李兮象征性的換好其余幾處桃符,進了花廳。
花廳裡暖意融融,擺著水仙,落地瓶裡插著梅花,還有幾盆怒放的山茶,白芷等人衣飾鮮亮,忙來忙去擺碟溫酒。
玉華院今年的年夜飯就擺在這花廳。
玉華院人不多,侯豐和佚先生帶來的護衛們在外面幾桌,靠裡面隻擺了兩桌,居中是主桌,李兮掂量了片刻,不客氣的坐了上首,反正她再客氣也得坐,倒不如爽快些,佚先生和姚聖手一左一右,李兮讓薑嬤嬤也坐過來,薑嬤嬤卻是死活也不肯,就在旁邊一桌坐了。
李兮看著旁邊桌上的薑嬤嬤,小藍,珍珠她們,連一桌都沒能坐滿,心裡忍不住一陣難過,要是從朔方城跟她出來的姑娘們都在,至少得三四桌……
李兮不能喝酒,也不能久坐,應個景就回去了,薑嬤嬤和珍珠小藍她們也跟著離了席。
佚先生看起來心情不錯,拉著姚聖手一杯接一杯,外間侯豐和護衛們早就鬧成一團,從酒桌上的劃拳,到甩了上衣摔跤。
回到上房,薑嬤嬤笑道:“姑娘早點歇下吧,別守歲了,白芷她們願意守的,讓她們玩去,明兒一大早,姑娘還得起來祭祖,熬一夜可不得了。”
李兮點頭,守冬爺長命,守歲娘長命,她無父無母,確實不用守,至少今年不用守。李兮睡下,不大會兒就睡沉了。
過年不好動針線,珍珠拿了本書守在外間,薑嬤嬤帶著小藍往各處巡查,白芷等人家裡都是有長輩的,再也精神也好,聚在一起玩笑吃喝。
薑嬤嬤和小藍巡了一圈回到正院門口,一眼看到陸離時,嚇了一跳,“是王爺?王爺怎麽這會兒來了?”
“姑娘歇下了?”陸離沒穿鬥蓬,身後只有青川跟著。
“已經歇下了。”薑嬤嬤遲疑了下,猶豫著是把陸離往院裡讓,還是往花廳讓,花廳裡,佚先生和姚先生都在。
“姑娘好不好?”陸離已經抬腳往院子裡進去了,薑嬤嬤隻好跟進去,“姑娘挺好,今兒個走了一圈,把桃符都換了,吃了年夜飯就歇下了,這會兒該睡沉了,我讓小藍……”
“不用叫姑娘,我就過來看看她好不好。”不等薑嬤嬤說完,陸離就接過了話,薑嬤嬤也不堅持,跟在陸離後面進去,到上房門口,搶先一步掀起簾子,讓進陸離,急忙進來,衝珍珠打了個手勢,上前一步耳語道:“去看看姑娘睡沉了沒有,若是還醒著,稟一聲,王爺來了。”
珍珠看了眼陸離,轉身進去,見李兮沉睡,被子四角掖的嚴嚴實實,伸手理了理李兮散在枕頭上的頭髮,這才出來,曲膝低低稟道:“姑娘睡沉了。”
“我進去看一眼。”陸離背著手沉默了一會兒,看著薑嬤嬤道。
薑嬤嬤笑容有幾分尷尬,王爺可真是想一出是一出,明兒一早姑娘到梁王府拜年,不就看到了,非得這會兒看一眼,姑娘都歇下了,哪好這麽進去,可不讓他看吧……姑娘病重時,他連守幾天幾夜的時候都有,這會兒再說什麽男女之防禮儀之道,就太矯情了……
“我帶王爺進去。”薑嬤嬤雖說腹誹,話答的卻很快,珍珠掀起簾子,陸離腳下卻遲疑了,挪到門口,一隻手舉著簾子,遠遠看著裡間床上沉睡的李兮,直看了將近兩刻鍾,才輕輕放下簾子,轉身退出上房。
“我回去了,這事,不用跟姑娘說了。”陸離交待一句,穿過天井,大步走了。
珍珠走到薑嬤嬤身邊,低低道:“我剛才盛了碗熱湯給青川,和他說了幾句話,青川說,王府裡年夜飯剛散,王爺說要各處看看,順腳就走到咱們這兒來了。”
薑嬤嬤嘴角抿出笑意,忙成這樣,還能想起來過來看看姑娘,還不錯!
依慣例,初六日梁王府大宴賓客,玉華院接到了三份邀請,李兮,佚先生和姚聖手,佚先生一句‘蠢貨太多’就把邀請扔到了一邊,李兮是要去的,姚聖手猶豫了片刻,也決定走一趟看看,醫館還有二十來天就開張了,總要認識認識這太原府上上下下的貴人們。
李兮的車子還沒轉進梁王府前那條街,就排上了隊。
薑嬤嬤從簾縫裡看著前面排成兩三路的各色上好的馬車,和李兮笑道:“說起來,這初六日大宴群臣命婦的規矩,還是太祖興起來的規矩呢。”
薑嬤嬤說的太祖,自然是前朝太祖,李兮的祖父。
“從前在京城,初六這一天,禦街上也跟這一樣,堵的全是車。”
“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李兮也掀簾看了眼外面,接了一句,薑嬤嬤噗哧笑出了聲,“姑娘這話太刻薄了,我看哪,王爺往後前程遠大著呢。”
李兮聽的心裡一怔,前程遠大?再遠大,要當皇帝麽?當皇帝有什麽好?李兮怔怔的想出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