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動不動,都快曬出油了!”小藍抱拳胸前。
“別是嚇傻了吧?”白英手搭涼棚,看是不是能看的清楚些,“我當初頭一回見王妃給人動刀子,差點嚇的失心瘋。”
“怎麽可能?這才多大點事?一個小傷口就能嚇成這樣?那也太沒出息了,好歹姓陸,不至於!”小藍完全不能理解一個小破傷口還能嚇著人這樣的事。
白英橫了她一眼,“你看他那個樣子,膽子還不如我呢,你不懂,肯定是嚇著了,得緩一緩,不能真嚇壞了他。”
“好吧。”小藍聳聳肩,“就算他嚇著了,真沒出息!”
“是挺沒出息的!”白英撇著嘴,招手叫過正端著一大盆膿血淋漓的藥紗往後面走的圓臉女子,“顧娘子,把那位小爺叫上,讓他幫你洗這盆紗布。”
“好。”顧娘子一臉笑,痛快答應,放下盆,衝陸梁棟招了招手,見他一動不動,幾步過去,拉了拉他笑道:“你過來,幫我洗紗布吧。”
陸梁棟在膿裡血裡,以及不是冰涼就是滾燙的水裡洗了大半天紗布,傍晚回到自己的帳蓬,一頭扎在床上,隻覺得生不如死。
這一夜睡的又沉又不安穩,直做了一夜噩夢,在無數膿血,遍地張著大嘴,血淋淋的深洞中間躲閃逃命……
連半夜陸勇帶著精銳悄悄出發都沒覺察到。
第二天,陸梁棟黑著眼圈,呆坐了好一會兒,到底不敢不聽父親的話,垂著頭又去了傷兵營。
這一天,陸梁棟被一個拉肚子的傷兵噴了半身屎,蹲在地上燒了半天火,熏的兩眼通紅,到傍晚,握著兩根竹簽子回來,連洗了兩桶熱水,換好衣服,坐在床上,看著那兩根竹簽子放聲痛哭。
這日子,沒法過了。
平遠城守兵拒不出戰,一是因為弄不清那幾股毒煙到底有多毒,二來,是因為司馬睿帶領的大軍,已經分兩路攻進了赤燕境內,赤燕三面迎戰,兵力頓時捉襟見肘。
司馬小相公的大帳裡已經生了炭盆,從京城帶過來的高大的黃銅炭盆精致貴氣,炭裡摻著香,大帳裡盈滿了馥鬱的溫暖。
大帳裡鋪著厚厚的地毯,中間放著把舒適的搖椅,司馬小相公披著件薄披風,仰在搖椅上,將手裡的字條又看了一遍。
“陸離沒在平遠城!”半晌,司馬小相公放下舉著字條的手,看著面前小矮凳上的心腹參讚,“他去哪兒了?”
“平遠城一戰事關重大,陸離不在平遠城……”參讚用語氣表示不讚成司馬小相公的判斷。
“平遠城有什麽重大的?”司馬小相公一聲鄙夷的哂笑,“他能去哪兒呢?梁軍就那麽點兒,我替他算過,比他算的清楚,他膽子是大,可不至於這麽魯莽吧?”
司馬小相公手指敲著椅子扶手,一臉沉思。
“要不,多派些人靠近探聽探聽。”參讚建議,司馬小相公擺了擺手,“一來一回……太慢了。找他出來,容易得很。”
司馬小相公不知道想到了什麽,話說到一半,愣愣的出了神,好半天,才垂下眼皮動了動嘀咕道:“很容易。”
參讚看著他,一臉期望卻沒敢說話,跟老相公比,小相公更加神秘莫測,而且喜怒無常,照他的經驗,這會兒的小相公,最打擾不得。
“放出風。”司馬小相公說出三個字,又出了神,好半天,才輕輕吐了口氣,“你親自去安排,讓人放話到平遠城梁軍,就說我……重傷。”
“什麽?”參讚脫口而出,這是哪一出?
“說我軍前督戰,馬受驚,跌下馬,受了重傷,快死了。”司馬小相公這回象是真緩過神了,每一句都很短,每一句都說的極快。
“小相公這是……這是要引梁軍上當?梁軍……”參讚沒說下去,這話要傳,也該傳到赤燕軍中,誘敵也罷,輕漫軍心也好,傳給梁軍幹什麽?難道小相公準備調轉槍頭,和梁軍開戰了?
“你問的太多了!”司馬小相公臉沉了,“再讓人打聽打聽,梁軍中有什麽與從前不一樣,或是有什麽不尋常的事情沒有,比如……”
司馬小相公的話戛然而止,又呆呆的失了神,這一回失神的時間更長,參讚覺得屁股都被**的凳子硌疼了,司馬小相公才回過神,慢吞吞接著吩咐,“總之,好好打聽打聽,事無大小,都仔細打聽。”
“是。”參讚答應一聲,壓下滿肚子的驚訝和疑惑,退出去親自安排去了。
今天的小相公與往常大不一樣,反常到令人害怕。
參讚出了帳蓬,司馬小相公重重往後,晃的搖椅來回搖個不停,司馬睿閉上眼,心裡七上八下,糾結不堪。
她真在梁軍中嗎?陸離會讓她隨在軍中?她要是在梁軍中,她要是聽到他受了重傷,眼看不治的消息,她會……怎麽辦?
司馬小相公隻敢想到這裡,心裡那一片最濃最重的渴望,他不敢正視,他心裡什麽也沒有,沒有想法,沒有期盼,沒有失落,沒有傷心,沒有孤單,什麽都沒有,他心靜無波,如古井水……
佚先生興致盎然和李兮說已經拿下平遠城時,李兮剛剛做完頭一戰傷員的最後一台手術。
“禦窯已經找到了,走,咱們現在就去!”佚先生看起來比李兮興奮多了。
“禦窯?”李兮怔了一瞬,才想起來了那天寺廟裡的事,忙點了點頭,陸離和她說過好多次關於他對禦窯的猜想,他疑心禦窯是前朝舊人的最關鍵是接頭點,那裡或許藏著前朝遺民心中最重要的東西,或者,從那裡開始,能找到那些最重要的東西。
比如那枚一直杳無消息的玉璽。
崔先生在平遠城接管後續,陸勇還在指揮零星的巷戰,以及棄城而逃的殘兵,侯豐多點了幾百人,護著李兮和佚先生,小藍,薑嬤嬤以及珍珠等人,縱馬出營,往禦窯方向疾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