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平遠城出來,馬就一直保持在接近全速,東方有幾分隱隱約約的魚肚白時,有一匹馬倒下了,侯豐抬手示意,跳下馬,幾步奔到李兮面前,“姑娘,該換馬了,您下來歇一歇。”
李兮整個人都僵硬了,勉強松開韁繩,想下馬,卻整個人往下跌,侯豐伸手抱住她,將她放到地上,“姑娘太緊張,這樣不行,下一程咱們得放慢速度,等姑娘適應了……”
“不用,”李兮扶住已經奔過來的小藍,甩著胳膊,“我沒事,一會兒就好,咱們能歇多長時間?先生說每次一刻鍾?”
“是。”侯豐極其不忍的看著痛的吡牙咧嘴的李兮,以及一臉苦相的小藍,咬牙答了句。
“你去忙,我們走走。”李兮揮手,只有一刻鍾,她得趕緊解決小解,以及……還好這會兒沒有大的。
侯豐退後一步,背過身,卻豎著耳朵,聽著李兮和小藍的動靜,他要時刻警惕她們的安全。
跟來的護衛都是久經戰場、經驗老到之人,根本不用侯豐吩咐,趕緊喂馬換鞍,將累的幾近脫力的馬收攏起來,交給其中一名護衛,由他帶著馬慢慢返回,等李兮和小藍方便回來,眾人已經換好馬,甚至升火燒好了開水,烤熱了乾糧。
“姑娘,咱們慢一點也能更安全,也好給二爺留一點打掃戰場的時間,免得遇到散兵流勇,打起來反倒耽誤了時間。”侯豐極力想勸李兮放慢速度,這才頭一夜,要是把王妃累出個好歹,不說跟王爺交差的事,他自己跟自己就沒法交差!
“不行!”李兮一口拒絕,“司馬六少爺你又不是不認識,他受了箭傷,晚一個時辰到,也許就救不回來了,真要是就晚了那一個時辰沒救回來,這輩子咱們還怎麽過日子?不得後悔死?走吧,我撐一撐,我覺得我能撐得住!”
“那好。”侯豐不再多勸,王妃的脾氣,他還是知道一點兒的,跟王爺一樣,說一不二的主兒!
白天比夜晚速度要快一些,再到換馬時,李兮倒沒有頭一程感覺那麽痛苦了,因為身上很多地方,比如兩條大腿,後背和胳膊,都已經麻木不仁了,人活到麻木,果然是不大痛苦的。
這一群人個個都是軍中最精銳,又是跟在陸離大軍後面行進,一路上除了勞累,以及時不時會穿過一些無人打掃的戰場,騎馬在或已經開始腐爛,或剛剛散發臭味兒的屍體之間穿過,在夜間,他們馬蹄時不時踏在這些屍體上。
李兮盡量不去看那些暴露荒野的屍體,她無能為力,她能做的,只是護住跟隨她的這些人,不會染上瘟疫。
幾天奔波,到了相城郊外,帶來的四匹馬都累的脫力,侯豐帶人去尋梁軍要馬,李兮滾落馬下,仰面躺在地上,亮麗的太陽照在臉上,李兮舔了舔乾裂的嘴唇,想喝水,卻又不想動,連句話都不想說,這麽躺著,真是舒服啊!
不知道司馬六怎麽樣了,還活著嗎?陸離呢?有沒有受傷?佚先生說他這一場突襲佔盡天時地利人和,只是大勝和小勝的分別而已,她不擔心他……他肯定也累壞了,自己只是一路跑過來,他是一路打過來的……
唉,為什麽要打仗呢?要是爭權奪利,就跟她從前打擂台那樣就好了,她從前打擂台也會死人……下盤棋吧,五局三勝,要不,七局五勝也行……
李兮越想越荒唐,太陽暖暖的照在臉上,她沉入了夢鄉。
侯豐直奔最近的軍營,尋到統領,舉出崔先生的手令,索要精壯馬匹,再將累的脫力的疲馬交給他們。
統領驗看過手令,一邊令人準備馬匹,一邊急急打發人往城中給大帥報信。
侯豐帶著養精蓄銳的新馬,一路回一路鬱悶。
他實在想不通佚先生到底是什麽意思,他們人不多,每人帶四匹馬和五匹馬有什麽分別?為什麽非得在相城要一次馬?這簡直就是明擺著告訴大帥,王妃來了,王妃又走了,王妃去朝廷大軍中給救司馬小相公的命去了!
佚先生也沒交待他把王妃去朝廷軍中的事瞞著王爺,什麽也沒說!先生既然沒吩咐,那人家問起來,他就不能自作主張瞎說一氣,明知道那是要稟報給大帥的,他得實說吧,可這事……這是能實說的事嗎?
大帥要是知道了,會怎麽辦?肯定會趕出城攔下王妃……
難道先生是要借大帥的手攔下王妃?要是這樣,那也太蠢了!難道是要把大帥誘過去?
侯豐機靈靈打了個寒噤,大帥要真是……大帥不是衝動的人,自己想多了……
陸離聽了稟報,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小兮從平遠城星夜奔馳,用和他急行軍一樣的速度,兩天就趕到了相城?她要去救司馬睿?司馬睿中箭重傷不治,他怎麽沒聽說?他手裡七成的探報都在盯著朝廷大軍,盯著司馬睿,他受重傷快死了他居然一無覺察?
這怎麽可能?!
小兮受騙了!
小兮受騙是常事,佚先生呢?他會這麽輕易被司馬睿騙了?難道出什麽事了?大哥受傷,佚先生代理軍務,能出什麽事?
陸離一隻手撐著門檻,用力將自己從奪門而出,上馬追趕李兮的衝動中撐出來,不能急,好好想想,他一定漏掉了什麽,別衝動!小兮能錯,他不能錯,好好想想,好好理一理……
不要急,不要怕,小兮不會有事的,肯定不會有事……
一口氣奔出相城地界,李兮松了口氣,又十分戀戀不舍,等回來時,她一定進相城看看他,和他說說話,嗯,再窩在他懷裡好好睡幾夜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