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一轉眼, 外面便沒有了抵抗聲。下一瞬, 審訊室的鐵門猛然洞開, 一群手持滴血尖刃的男子, 出現在了二人面前。
雖然內裡劇烈的膽顫, 但萬倫還是聲色俱厲道:"你們是什麽……”話音未落, 便被人飛起一腳踢在小腹上, ‘嗷……地一聲摔在牆角, 抱著肚子呻吟道:"我是朝廷命官, 爾敢如此……”
回答他的是一隻臭鞋, 劃一道詭異的弧線, 正塞在他的嘴裡, 抗議聲變成嗚嗚聲。更不幸的是, 在方才的撞擊之下, 他兩臂完全失去力氣, 只能任由那鞋子插在嘴裡, 臭的要暈過去……
看到他們敢殺東廠的人, 還敢如此羞辱四品官員, 那璫頭便知道對方有恃無恐, 自己做任何掙扎都是自取滅亡。於是垂手表示投降, 道:"你們是鎮撫司的人吧?來的夠快的”
"哼, 再晚一步, 胡大人就要被你們折磨死了”一個掛黑色披風, 身穿淡黃色飛魚服的中年男子轉出來。看到他, 那璫頭不由自主的一縮脖子, 這人他太認識了, 正是僅存的兩個十三太保之一, 北鎮撫司副指揮使朱十三
十三太保橫行的時候, 東廠的人見了是要下跪的, 真是要打便打、要罵便罵, 比對孫子都不如。雖然今非昔比, 但其余威猶存, 又氣勢洶洶而來, 把那璫頭的最後一絲硬氣都震散了。
但更讓那璫頭驚恐的, 還是他身邊立著的兩人——凌雲翼和胡言清, 兩人面色慘淡, 但緊緊跟在朱十三的身後, 這意味著什麽, 傻子也清楚……
"啊, 胡大人……”看到已經死透了的胡宗憲, 朱十三、凌雲翼和胡言清大驚失色, 搶過去圍在他的屍體邊, 檢查的檢查, 哭泣的哭泣, 怒罵的怒罵, 全都表達著自己的意外和無辜。
望著盡情表演的三人, 那璫頭頭腦一片空白, 隻覺著自己像一條被狠狠耍了的可憐蟲, 早就入彀而無所覺……
木然的看著那些人, 把胡宗憲的屍身七手八腳解下來, 抬出審問房。又被錦衣衛的人趕著, 從審問房出來, 他才恢復了一些, 低頭看看地上還未來得及清理的屍首, 竟看到了那兩個行刑的番子, 全都被一劍封喉……
璫頭先是有些詫異, 但旋即又了然, 不由暗暗哂笑道:‘沒想到吧, 蠢貨。只是永遠不能知道, 哪個是該死, 哪個是陪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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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已是午夜, 漕運分司衙門正堂, 還是燈火通明。
正位是空著的, 朱十三和凌雲翼東西昭穆而坐, 胡言清甘陪末座。所有人的臉上都是悲傷和擔憂, 仿佛還未從方才的震驚中恢復過來。
一個百戶立在堂下, 低聲稟報著:"搜查了那東廠璫頭和萬倫的住下, 但他們似乎已經察覺了風聲, 提前銷毀了往來文移, 找不到什麽有價值的東西。”
聽到這話, 胡言清不禁看凌雲翼一眼, 心中為免嘀咕, 這廝到底是先知先覺, 還是根本就和他們是一夥?
感覺到他的目光, 凌雲翼和他對視一眼, 一臉的坦然。
這時朱十三道:"二位大人怎麽看?”
"哦……”凌雲翼這次的反應要積極地多, 他緩緩道:"提前知情是肯定的, 但他們不大可能把所有證據都毀了。”說著意味深長的看一眼朱十三道:"只要兩人不是蠢透了, 必然知道那些東西是能防身的。以下官愚見, 大人不妨查查, 他們的隨員有沒有缺額。”
"嗯, 有理。”朱十三頷首, 吩咐那百戶道:"照凌大人的意思做。”
"喏”那百戶抱拳下去。
待他一走, 朱十三正色道:"二位大人, 本官十萬火急而來, 是領聖命阻止都察院與東廠相互勾結, 私訊胡宗憲大人。”說著面現愧色道:"然而雖緊趕慢趕, 卻仍晚了一步, 胡大人已經慘死他們的酷刑之下……本官罪過不小, 回京後自有上司懲治, 然而現在事態嚴重, 只能覥顏在此, 先問問二位大人, 該當如何向京城上報?”
想到胡宗憲那傷痕遍體、不成人形的屍身, 幾人都是一片黯然, 無論胡宗憲是否有罪, 又無論他們各有何種立場, 一代國士竟落個如此收場, 實在是叫人心灰意懶, 難以振作。
然而別人的遭遇再悲慘, 也只是故事。胡言清遭此巨變, 尚在懵懵懂懂。凌雲翼卻知道, 別看他們現在全須全尾的坐在這裡, 那是因為這朱十三需要他們做汙點證人和目擊證人。然而這哪兒做得了準?如此雲詭波譎的潑天大案中, 所有人的命運都風雨飄搖, 怕連他本人也福禍難測, 又豈能保的了他們?
要想保住自己, 還得靠自己, 而這次上奏正是最好的機會, 如果能讓那幕後的貴人, 清楚自己的態度, 才有可能存一利用之心, 這樣才會有一線希望, 度過此危難之局, 甚至因禍得福也說不定。
心念電轉間, 凌雲翼定下注意, 便對朱十三道:"上差不必過於憂慮, 您用最短的時間從京城趕來, 又采取立即最果斷有效的手段解救胡大人, 只是誰也想不到, 那萬倫與東廠之人竟喪心病狂, 已經把胡大人活活打死。此乃對方之暴行所致, 也是胡大人命數所司, 非人力所救……換了任何人, 都不能比您做得更好, 除非他能插翅飛過來。”說著朝胡言清輕咳一聲道:"本官定會和胡大人稟明朝廷, 必不會讓您受了委屈。”
"啊, 是是……”看到凌雲翼如此的恭順的態度, 胡言清終於有些開竅, 點頭連連道:"不冤枉一個好人, 也不放過一個壞人。”
"這話說到點子上了”凌雲翼拊掌道:"那萬倫與東廠之人倒行逆施, 迫害碩德老臣致死, 其罪行已是天怒人怨, 合該千刀萬剮, 我等也會如實稟明朝廷”
雖然與這兩人虛與委蛇, 就是為了他倆這番表態, 但朱十三還是欣賞胡宗憲那樣寧折不彎的鐵漢子, 對這兩個見風使舵、毫無氣節的官員十分不齒, 故意問道:"若是如此, 怕對二位大人也有些乾礙吧?”
"呵呵……”胡言清感到有些尷尬, 凌雲翼卻面不改色道:"我等也是有罪……不查之罪, 但越是待罪之身, 就越要坦白從寬, 豈能文過飾非、錯上加錯?”
一番話真是冠冕堂皇, 讓朱十三也不禁暗讚道:‘這光棍雖然無恥, 倒真是個人物再說這兩人用處還大得很, 他也不便過多糾纏, 於是點頭道:"二位大人果然是坦蕩君子, 在下這樣說, 倒顯得小人了, ”說著一拍胸脯道:"不過你們放心, 這次能順利控制局面, 離不開二位大人的深明大義和全力配合, 在下雖然人微言輕, 但還是會盡力為二位大人說話, 相信朝廷不會因為二位的一點失誤, 而怪罪你們的。”
"多謝上差美意。”兩人趕緊起身叉手道謝。
"不必客氣。”朱十三也起身抱拳道:"我們是同舟共濟。”
"對, 同舟共濟。”兩人激動起來道:"同舟共濟”
"那事不宜遲, 咱們就在這兒分頭寫奏章, ”朱十三道:"將這裡的事情上奏朝廷吧”
"正該如此。”見錦衣衛已將紙筆擺上桌案, 兩人心中苦笑, 點頭稱是……生活就像強奸, 如果不能反抗, 就盡量享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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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 棋盤胡同, 沈府。
回京已經三天了, 沈默已經不在家人面前假裝無事, 他將自己整天整天的關在後書房, 不管是老婆孩子, 還是幕友師爺都一概不見。就連送來的吃食, 也一點不動。
一家之主陷入這種死寂, 整個宅院都變得安靜無比, 所有人都不敢言笑, 只有不懂事的娃娃偶爾哭兩聲, 也很快被女人哄好……
書房內紙張滿地。 沈默長發披散、胡須連腮, 修長的手指和衣袖上, 沾著烏黑的墨跡, 渾沒了昔日的瀟灑乾淨。他卻毫無所覺, 在那裡提筆疾書, 桌上地下牆上, 盡是寫滿了字的宣紙。這不下兩三百張的紙上, 滿是觸目驚心的兩個字——‘吃人
‘吃人吃人吃人我們可以改了, 從真心改起要曉得將來容不得吃人的人, 活在這世上
‘我們要不改——你吃我, 我吃你, 即使人再多, 也會給女真的人除滅了, 不, 其實是我們自己吃自己
屋裡面出了百花花的紙、就是黑沉沉的字。他的身子一直在微微發抖, 仿佛屋頂直接壓在他的身上……萬分沉重, 動彈不得, 這沉重是如此真實殘酷, 令人絕望, 但他仍然要呐喊, 無聲的呐喊:"我們立刻改了, 從真心改起要曉得將來是容不得吃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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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機場碼出短短一章, 明天便恢復更新, 並把欠帳補齊。恩, 這次受教育了, 才發現俺的讀者, 是起點最可愛的, 俺再不用功, 就太對不起諸位讀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