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表強橫,內心虛弱,說的就是他們。
三條呲牙咧嘴、滿臉凶相的壯漢,便被一個搞不清底細的書生,唬得灰溜溜就要退走,臨走還習慣性的撂下句狠話道:“今天不談了,下次再跟你們算帳。”
也該他們倒霉,想要出門時才發現,大門已經被個身穿褐色綢襖,又黑又胖的漢子給堵住了。
待看清來人,三人腿一軟,便磕頭作揖道:“給四爺請安了,想不到在這裡碰上您老,可真是巧了啊……”
來人自然是馬典史,典史在縣裡排老四,人稱四爺。馬四爺黑著臉,一句話也不說,一雙眼睛刀子似的在三人身上來回剜著。
三人就是豬頭,也知道這回惹了不能惹的人了,看四爺這架勢,顯然是要給那父子倆找回場子啊。要說還是牙行出來的反應快,三人見這尊神拜不動,便轉身向沈賀父子倆磕頭連連。
沈默也同樣板著臉,一句話也不說,三人感覺氣氛之壓抑,快把肺葉壓破了。
那疤臉漢子一邊磕頭一哀告道:“小的是有眼不識泰山,小的良心都讓狗吃了,大過年的還給二位爺添堵,我們該死,我們該死!”說著啪啪直抽自己耳光,可是真打啊,沒幾下臉就一片紅腫,看得沈賀不由側目。
見他果然比那沈默心軟,疤臉漢子便把頭轉向沈賀,嗚嗚哭道:“沈爺啊沈爺,明天就是年三十,小人家裡上有老下有小,都等著我回去過年呢,您就行行好,把我當成個屁放了吧。”
沈賀雖然心腸軟,可他有一樁好處,那就是從不擅自做決定,事事都是由兒子拿主意,看向沈默道:“潮生,你說呢?”
沈默微笑道:“說得也有幾分道理,大過年也不想理會這些醃臢。”說著低頭看向腳下那疤臉漢子道:“這房子我們先收回了,讓你們七爺過完年再來算帳吧……記住,是你們七爺,元宵節以後。”
三個漢子磕頭如搗蒜,謝過之後,又轉身跪向馬四爺,嗚嗚告饒道:“四爺,我們錯了,您饒了孩兒們這一回吧。”
馬典史哼一聲,這才冷笑道:“沒聽沈公子說嗎?過完年讓你們賀老七親自上門賠罪,”說著讓出去路道:“滾!”逃過一時是一時吧,三人不敢多想,便屁滾尿流的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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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那三人一走,馬典史的表情立刻柔和下來,一臉抱歉的拱手道:“兄弟來遲,讓三爺和公子受驚了。”
沈賀忸怩道:“馬大人不要亂說,我現在還是經承哩。”
馬典史哈哈笑道:“不出正月任命就能下來,兄弟不過是提前叫著了。”他一直都是沈賀的堅定支持者,除了三仁商號的月例銀子越來越豐厚之外,他也有自己的想法……
這幾年馬四爺也看透了,最合適自己的位子,就是現在這個掌牢獄、管治安的典史。縣丞也好主簿也罷,都是文人待的位置,讓自己一個捕頭出身的粗人去幹,肯定是要捅婁子的,與其到時候被上峰一擼到底,貽笑大方。
還不如安安分分當自己的一縣治安官,
那叫一個油水足、面子大,快活似神仙啊! 既然自己沒念想,馬典史肯定希望一個交情好,性子軟,欺負不到自己的人上去,沈賀無異是最好的人選……
沈賀又謙遜幾句,馬四爺便板起臉來,佯裝語重心長道:“兄弟,你以前都在縣衙裡當差,撈不著出門轉悠,是以這些人都不認識你,你也不知道自己有多厲害。”說著便繃不住臉,嘿嘿一笑道:“其實你只要說一聲,我是本縣司刑,他們就立馬變成孫子,哪還需要小相公費口舌?我也用不著跑這一趟。”
沈賀唯唯諾諾道:“沒想到這點。”
馬典史理解的笑笑道:“一回生二回熟,下次就記住了。”又傳授經驗道:“老兄也不想想, 咱們一年四季,沒白沒黑的當差,難道就為了那一年二十兩的俸祿銀子?”
沈賀搖頭道:“當然不是。”剛要說:‘我是為了給本縣父老做些事情。’又覺著跟這種人說這種話似乎‘止增笑耳’,便打住聽馬典史繼續道:“說實在的,我們家一個月緊著過,也得花銷二十兩開外,若是隻守著這點俸祿,讓我那一大家子人喝西北風去?”
沈賀心說:‘你娶得姨太太太多了,少玩幾個女人,就省出來了。’
馬典史卻不認為是自己開銷大,而是朝廷給的薪俸少,振振有詞道:“所以啊,我們不是圖的這點俸祿,我們為的是這點權。”說著一臉得意道:“這世道,有什麽都不如有權,有了權受人奉承、有人巴結,就有人送錢、送宅子、送女人;倒過來呢?你要是有錢卻沒有權,那就等著被有權的把你的家產和女人霸佔過去吧,哈哈哈哈……”竟然仰天長笑起來,顯然是痛快到極點了。
沈賀有些厭惡的皺皺眉,被沈默在背後隱秘的一捅,這才忍住了反唇相譏的話語。
馬典史笑夠了,得意忘形的拍拍沈賀的肩膀道:“所以啊老兄,有權就得用,不然過期作廢,可沒有賣後悔藥的。”
沈默接過話頭去,與他應和兩聲,便將話頭轉向別處,不一會就把他笑眯眯的打發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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