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歸燕抬腳就往醉花陰走了幾步,可是到門口又停下,低頭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韓江雪。
她們這樣子能進去麽?
天色已經有些晚了,四周店鋪慢慢有紅燈籠掛了出來。迎媽媽出來掛燈籠的時候,就看見了門口站著的這兩個人。
“兩位…”打量了沈歸燕幾眼,迎媽媽是見過她的,再看她這一身衣裳,她笑道:“可是要進去找人?”
見老鴇笑得坦然,兩個姑娘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沈歸燕硬著頭皮道:“不知媽媽是否可以行個方便?”
迎媽媽做了個“請”的手勢:“醉花陰不拒客,男女皆可,進門一兩一位。”
韓江雪嚇了一跳,一兩一位,可真是個銷金窟。尋常百姓兩個月都難賺一兩銀子。
沈歸燕已經掏了銀子出來,輕聲問:“媽媽可知宇文大人在哪個房間?”
迎媽媽接了銀子去,笑道:“二位樓上請。”
到底是縱橫這煙花地多年,大概這種事情沒少見,迎媽媽直接引著她們去了宇文厚德所在廂房的隔壁。
這牆的隔音可不太好,那頭的聲音,貼耳上去就聽得分明。
“東西單子我收下了,你怎麽還不走?”有女人的聲音,沈歸燕聽著有些熟悉,卻想不起在哪裡聽過。
宇文厚德笑道:“收了我這樣多的嫁妝,就要趕我走了?你這沒良心的小東西,我可是將幾年的俸祿都花在你身上了,多坐一會兒又怎麽了?”
韓江雪白了臉,怔怔地看著沈歸燕。沈歸燕皺眉,示意她稍安勿躁。
“這要開門迎客了,我怕今日太子還是要來,要是看見你,不是衝撞了嗎?”那女子道:“你可別壞了我們的大事。”
宇文厚德哼哼了兩聲,接著桌椅板凳就是一通亂響,那女子輕輕叫了一聲,好像是被人纏住了:“你別胡來,叫媽媽知道,我就完蛋了。我可是為太子守著身的!”
“哼,你的身不是早給我了?還守什麽守?”宇文厚德嗤笑一聲。
韓江雪聽不下去了,轉身就往外走。沈歸燕跟著她出去,經過隔壁門口的時候,覺得氣不過,一把就將門推開了,然後拉著韓江雪就往樓下跑。
“啊!”門被推開,裡頭兩個人都嚇了一跳,迎媽媽恰好在樓對面看著,一看那門裡頭的情形,隔著大堂都扯著嗓子喊:“莫作孽!寒露你身子是給了人的,要再接了這單子,媽媽我就不能給太子交代了,你也別想再進高門!”
宇文厚德惱怒地放開寒露,轉身就出門:“哪個不要命的敢推老子的門?”
有黑色的衣角從樓梯口下去了。宇文厚德連忙追下去,一路追到醉花陰門口。
韓江雪不跑了,紅著眼睛轉身看著他。
“夫人?”宇文厚德大驚,看了看旁邊的沈歸燕,皺眉道:“你怎麽…”
“相公騙得我好慘。”韓江雪想笑,眼淚卻直接掉下來了:“我天天在家裡等你,盼你,給你做衣裳,操持家務。你卻跑來這地方,金銀奉上,為討別人歡心!”
宇文厚德有些慌了,上前想拉住韓江雪的手,卻被沈歸燕擋住了。
“你聽我解釋啊。”
“你解釋便是,我聽著。”韓氏紅著眼看著他:“哪怕相公再繼續騙我也可以,只要你能解釋清楚,能告訴我這是為什麽。”
宇文厚德張了張嘴,看著韓江雪的表情,竟然不知道該怎麽說。看樣子她是將他與寒露說的話都聽了去,那他該用什麽借口來說給寒露置辦嫁妝的事情?
見他說不出來,韓江雪眼裡最後一點光亮也消失了,抓著沈歸燕的手道:“我們走吧。”
沈歸燕點頭,扶著她上了一邊的馬,自己也坐上去。
“夫人。”宇文厚德真慌了,攔在馬前道:“我就錯這一回,你不能原諒我嗎?”
韓江雪一顆心被人丟在冰窟裡,已經凍得沒了知覺。聽他再說什麽都沒用,隻拽著沈歸燕的衣袖低聲道:“姐姐,我想在你家住一段時間。”
沈歸燕點頭:“聽憑你住多久都可以。”
說完,策馬前行,她不會騎馬,馬速度不快,但是馬蹄高揚,宇文厚德還是讓開了。
就讓韓氏靜一靜也好,她心腸軟,等氣消了他再去說好話就是。如今正是緊要關頭,他想借著寒露的關系往上走,也顧不得其他了。
沈歸燕帶韓江雪回了北院,讓寶扇收拾了一間屋子給她住,並吩咐下人待其如主。韓江雪是傷透了心,坐在凳子上一句話也不說。沈歸燕也沒打擾她,吩咐廚房做了晚膳,等顧朝北回來,三人一起用。
“為什麽留她在府裡?”顧朝北好奇地道:“這可是我頂頭上家的夫人。”
沈歸燕一邊給韓氏夾菜一邊道:“算算日子,你升遷也就在這兩天,等升了,還怕宇文厚德來要人不成?這可是丞相府。”
顧朝北扁扁嘴,女人家之間的事情他是不懂,但是這兩人突然這樣要好,倒真是叫他意外。
韓江雪就這樣在顧府住了下來,顧夫人來問過兩句,沈歸燕回了,她也就沒再多管。顧朝東想出府另建府邸,顧夫人也沒精力管北院的事情。
倒是許夢蝶過來看見韓江雪,十分喜歡,拉著手送了她好些東西,搞得韓江雪有些不好意思:“怎麽這樣客氣。”
“妹妹一看就是個好命的。”許夢蝶笑道:“現在有什麽挫折也不必擔心,將來必定大富大貴。”
這話聽著有些耳熟,沈歸燕看著許夢蝶,忍不住想,這人是不是見誰都喜歡誇人家好命,將來必然大富大貴?
顧朝北的升遷令下來了,從提轄升為了宇文長清的裨將,手裡有了五千兵的兵權,走出去人家也得恭維一聲“顧將軍”了,顧朝北卻還是吊兒郎當的,任誰看著都覺得不靠譜。
宇文厚德也不知道乘了什麽妖風,竟然從宇文長清的手下,調去了南營。
本來宇文長清已經將宇文厚德手裡的人全部收回去了,他調去南營,卻又得了兵權不說,還似乎頗受廉將軍的喜愛,成了近侍。沒過兩天,更是搬出了宇文府。
這擺明了是要與宇文府斷絕關系啊?眾人都有些驚訝,打聽之下才知道,原來是宇文厚德送了個美人兒給太子,故而太子一路提拔,讓他在南營混日子。
顧朝北哼笑:“那歌姬是從我這兒送出去的,什麽時候成了他的了?”
追雲低聲道:“迎媽媽說,寒露姑娘進太子府的嫁妝等一切東西都是宇文大人準備的,說是宇文大人的什麽遠親。”
“遠親?”沈歸燕哼笑一聲,床伴還差不多。
韓江雪坐在一邊,臉上依舊沒有什麽表情。這麽多天了,宇文厚德沒有來接過她,她也想明白了,如同歸燕所說,男人心易變,她何苦就一顆心碎在了他身上?多想想那人的不好,她也就自然可以慢慢放下了。
“今日校場旁邊的花圃裡有秋花開得正好。”顧朝北掃了韓江雪一眼,輕聲道:“娘子與宇文夫人要不要隨我去看看?”
“叫我江雪就好。”韓氏低聲道:“莫再喊什麽宇文夫人了。”
看她心情依舊低落,沈歸燕便拉著她道:“好了,一起去看看花吧,正好也散散心。”
猶豫了一會兒,韓氏點頭,總歸在這府裡等著,也沒人會來。
宇文厚德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寒露已經進了太子府,據說很是受寵,帶著他也一路往上。如今他終於可以脫開宇文長清的陰影,光明正大地自己打拚了,省得有人總是背後說閑話。
一路上的人都是奉承他的,他的新宅子也已經安置好了,一回去就有丫鬟下人和姨娘上來伺候,日子好不快活。
“我回來了。”他笑著推開主屋的門。
裡頭空空的,沒人應他。倒是屋子外頭的姨娘連忙走出來應了聲:“爺回來了。”
宇文厚德有些怔愣,伸手往那屋子裡抓了抓,總覺得該有什麽東西的。
已經半個月了,雪兒還是沒回來。這回怕是當真死了心了?他一直在忙,倒還未曾想起,她還沒回來。
心裡空下去一截,宇文厚德沉了臉道:“嗯,回來了,你去準備膳食,下午我還要出去。”
她不回來是她的損失,如今他發達了,前途一片光亮,傻子才會拋棄他。
用了午膳,沉著臉出門,下午受廉將軍囑咐,要去東營那邊交接一些事務。他騎馬而去,問人顧朝北在何處,小兵卻給他指:“在旁邊的花圃裡和夫人散步呢。”
真是好閑心!宇文厚德冷哼了一聲,那人踩著狗屎了才這樣好的運氣,什麽都不做就有大官當,還有個夫人一直陪著。
調轉馬頭去花園裡,遠遠地就看見顧朝北半擁著一個婦人在慢慢走。
“疼麽?”
“沒事了。”
語調溫軟,聲音他卻是熟悉。再走近些,宇文厚德的肺都快炸了:“顧朝北!”
聽這一聲猛喝,顧朝北沒回頭,他扶著的韓氏卻皺眉看了一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