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他還太年輕,也沒有久居高位。
在趙祿面前,他在氣場上總是會不可避免的被壓過一頭。
因此,沉毅並不想與這位趙大將軍多說什麽,他交還了兵書之後,只是默默低頭道:“多謝大將軍賜書一觀,異日沉某若在兵道上有所建樹,一定會來拜謝大將軍。”
“拜謝倒也不必。”
趙祿靜靜的看著沉毅,想說點什麽,但是還是微微搖頭,輕聲道:“罷了,沉主事過兩天就要離京了,家裡想必還有很多事情要安排,我便不耽擱沉主事了。”
“過幾日我也要離京,也有很多事情要忙,不便相送,我讓涿兒送你出去。”
說罷,趙大將軍招呼了一聲,很快趙大公子就老老實實的來到了沉毅面前,客客氣氣的把沉毅送出了安平侯府。
等到送完了沉毅,趙涿才重新回到了自家老爹的書房裡,他站在父親面前,垂手而立,輕聲道:“爹,沉毅已經送出去了。”
趙大將軍“嗯”了一聲,然後抬頭看了一眼趙涿,澹澹的說道:“為父過兩天就要離開建康,回淮河水師大營去了,為父不在建康的這段時間裡,你不許去見你小妹,更不許去見越王,聽到了沒有?”
趙公子深呼吸了一口氣,低頭道:“孩兒知道了。”
不過話雖然這麽說,趙公子還是看向了父親,低聲道:“爹,孩兒不明白,陛下為什麽突然給小妹賜婚,弄的這麽突然…”
趙大將軍伸手敲了敲桌子,語氣平靜:“陛下這麽做,自然有他的道理,有些事情,不能一味讓為父去教你,你也要自己去考量。”
“不過不管你怎麽想,在為父沒有回建康,或者是沒有給你準信之前,不許你跟越王府有任何往來,如果越王殿下來家裡探望,你也隻把他當成家裡的女婿,正常對待就是,莫要跟他有什麽太深的往來。”
“不過…”
趙大將軍面色平靜:“不過越王殿下如果足夠聰明的話,他應該不會怎麽跟咱們家往來的。”
趙涿點了點頭:“孩兒明白了。”
“不過孩兒還有一件事不解。”
趙涿抬頭看向自家父親,低聲道:“爹您為什麽要把曾祖的兵法,給那姓沉的看?”
“那姓沉的,在東南搞什麽抗倭軍,明明是對淮河水師的威脅…”
趙祿抬頭看向趙涿,微微歎了口氣:“何以見得是威脅呢?”
“區區倭患…”
趙涿低聲道:“區區倭患,只需要從淮河水師裡抽調一些人手回去,當可以犁庭掃穴…”
“陛下卻非要派一個宗室,一個文官南下,去搞什麽抗倭軍…”
趙大將軍站了起來,走到書房門口,鎖上了房門,然後背著雙手,靜靜的看著眼前的兒子,頗有些考校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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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說一說,陛下這麽做目的何在?”
“陛下分明已經不信任咱們家了…!”
“搞這個抗倭軍出來,多半是要對咱們家取而代之!”
趙涿狠狠咬牙。
而聽到這句話之後,趙祿微微搖頭,低眉道:“洪德七年咱們跟齊人幾乎打了一整年,結果是什麽你也應該知道,三萬禁軍傷亡過半,咱們水師也傷亡數千人,連累朝廷向齊人賠錢賠物。”
“應當說,咱們已經失信於陛下了才是。”
趙涿臉色有些發紅,
低聲道:“爹,國力不如人…”“好了。”
趙大將軍皺了皺眉頭,阻止了兒子繼續說下去,他瞥了趙涿一眼,面無表情:“先帝朝時,征北主將被夷滅三族,那時他可沒有機會跟朝廷說什麽國力不如人。”
這位安平侯爺,默默的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他伸手翻了幾頁沉毅送回來的這本舊書,然後抬頭看向自己的兒子,緩緩說道:“孩子,咱們趙家,現在已經風雨飄搖了。”
“一次。”
趙祿有些疲憊的揉了揉自己的腦袋,低聲道:“只要再大敗一次,咱們這位年輕的陛下,就會對咱們家徹底失去信任,傅大將軍家裡的下場你也看到了,當初他家在將門之中的地位,並不比我趙家低,隻一紙文書,說滅三族就滅三族。”
趙涿深呼吸了一口氣,他神色也有些不太好看。
“爹,這跟兵書有什麽關系…”
趙大將軍低聲道:“兵書是死的,給他看了,他也學不到什麽東西。”
“而這部書他只要看過,淮河水師即便再有大敗,說不定就會有再敗的理由了…”
今日的淮河水師,已經與六十年前的淮河水師,戰力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這並不是因為趙祿這個主將出了什麽太大的問題,相反的是,趙祿非常清楚淮河水師戰力孱弱的根本原因,只可惜,他沒有辦法阻止這種衰弱的趨勢。
這是淮河水師的基本權力架構造成的。
淮河水師,本質上是朝廷的軍隊,應該是受朝廷統屬,即便趙家人世代做主將,可其他的將領,也都是由兵部,由朝廷來任命。
這些人,打仗的時候可以聽從主將的命令,但是未必就願意跟趙家人姓趙,未必就會一心一意的跟著趙家混。
說白了,有朝一日皇命下發的時候,他們不一定會願意跟趙家人一起“造反”。
在這種情況下,淮河水師是怎麽變成鐵桶一塊的趙家軍的呢?
在趙崇大將軍時期,憑借趙大將軍自己的崇高威望以及軍事地位,就可以對自己的麾下如臂指使,輕而易舉的讓自己在淮河水師之中,出於說一不二的地位。
但是到了第二代,第三代…
就需要用利益綁定了。
簡單來說,就是給好處。
給向著自己的那幫人好處,讓他們升官發財。
而這種拉攏…就意味著無底線的縱容。
也就是說,你拉攏的這個人,人家只要忠心耿耿的跟你幹了,那麽不管他私底下幹了什麽事,有時候你都不得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只有這樣,才能讓整個利益團體,對你忠心不二。
甚至,讓你在他們心中的地位,高於朝廷,高於皇帝。
在這種無底線的縱容之下,兩三代人下來,自然有人沉迷享樂,懈怠訓練,貪贓枉法,乃至於…
虛報人頭,吃空餉!
這些情況,在淮河水師裡,基本統統存在。
在這種背景下,淮河水師自然會一天比一天孱弱。
只要趙家還把淮河水師當成趙家軍來經營,這種情況其實就不可避免。
想到這裡,趙祿默默看了一眼北方,他伸手拍了拍兒子的肩膀,聲音有些沙啞。
“孩子,這兩年你在建康踏實一點,再過兩年,為父就帶你去淮河水師,多認識認識你那些叔叔伯伯。”
趙涿聞言,神色一喜,然後恭敬低頭。
“孩兒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