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沉毅,暫時也沒有這個想法。
沉老爺現在的打算是,讓沿海都司這兩萬人,先在淮河邊上歷練歷練,最好是…最好是能跟齊人打上幾仗。
哪怕死一點人,只要沿海都司這兩萬人,能夠真的成為一支百戰之師,那麽沉毅就有膽子,帶著他們去淮河北邊看一看!
那時候,才是真正建功立業了!
想到這裡,沉毅也不由有一些心神激蕩,不過他很快平靜了下來,示意兩個人坐下,跟他們說了一些細節方面的問題。
比如說,讓他們派人,去樂清把原來沉毅在樂清造的那六七艘大型戰船接收了,然後用那六七艘大船,把沿海都司在樂清造的小型火炮,統統拉到松江府去備用。
這些,都在他們的職權范圍之內,也能夠對沿海都司的戰鬥力起到一些強化作用。
這些事情說完之後,時間就已經不早了,沉毅正準備送客的時候,突然想起來了一件事,他站了起來,看向兩個人,開口說道:“你們稍等一等,我去取件東西給你們。”
兩個人都是連忙點頭,乖乖的坐在椅子上,等著沉毅。
沉老爺走到了自己的書房裡,從袖子裡取出鑰匙,打開了一個小木盒子,從小木盒子裡拿出一張已經蓋了印的字條,借著昏暗的月光確認了沒有問題之後,沉毅才拿著這張條子,回到了客廳。
他把條子遞在凌肅面前,澹澹的說道:“這是我從內廷討來的條子,等你們過些日子回松江府之前,莫要忘了,拿著這個條子,去內廷火藥司提一些火藥,一並送到松江府去備用。”
凌肅兩隻手接過去,本來並沒有怎麽當回事,畢竟他們沿海都司,現在可以說是一窮二白,在溫州庫存的火藥,估計也就剩幾千斤左右了,出門打仗,朝廷怎麽也應該支援一點?。
不過當他看到條子上內容的時候,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位世襲千戶瞪大了眼睛,幾乎失聲道:“十萬斤!”
沉毅這會兒,正站在主位附近喝茶,聞言回頭瞥了他一眼,問道:“怎麽?不夠麽?”
“夠了…”
凌肅咽了口唾沫,緩緩吐出一口濁氣,開口苦笑道:“只是…末將還是第一次見到,火藥司這麽大方。”
“不是他們大方…”
沉老爺撇了撇嘴,想到了宮裡的小皇帝,以及小皇帝身邊站著的那個大太監高明,悶聲道:“是他們該給我的。”
“去火藥司的時候,不要那麽老實,該拿火藥拿火藥,看到炮彈之類的,記得也順一些走,只可惜朝廷的火炮都太大太沉,不怎麽好帶…”
凌肅連忙低頭,笑著說道:“沉公,這些火藥即便是做炸藥,也能夠抵擋不少次敵襲了。”
“這是第一批。”
沉老爺悠悠的說道:“咱們前面打的漂亮一些,我再寫信跟宮裡討。”
這一次沿海都司守衛淮河的前因後果,沉毅基本上已經想明白了,不說十成十是皇帝乾的,最起碼有六成以上,是皇帝推波助瀾導致的。
既然皇帝不老實,那麽沉毅多跟宮裡討一些東西,用在戰場上,也是理所當然。
要是宮裡不給他,沉老爺明天就把琉璃廠現在還在賣的天價透明琉璃,打骨折賤賣!
讓宮裡直接失去一大筆進項!
跟兩個下屬絮叨了一會兒之後,沉毅便親自送他們兩個人到了沉宅的大門口。
“本來是該留你們在家裡睡一晚上的,但是一來家裡太小,二來對你們也不太好,就委屈委屈你們,
在外面住一晚上。”說到這裡,沉毅頓了頓,繼續說道:“明天上午,你們記得進宮面聖,見完陛下之後,可以來我家吃中午飯。”
說到這裡,沉毅伸了個懶腰,開口道:“這幾天我不用去兵部,應該都會在家裡。”
二人恭敬低頭抱拳,向沉毅告辭。
沉老爺目送著他們兩個人離開,一直到他們轉進了一條街上不見人影之後,他才轉身離開。
而兩個人離開了沉毅的視野之後,走在左側的凌肅,忍不住扭頭看了看旁邊的薛威,長長的吐出一口氣息,感慨道:“薛將軍,咱們這位靠山…”
“真是了不起啊。”
薛威笑著說道:“沉公這麽年輕,便做了這麽多事情,還是朝廷的四品文官,自然很了不起。”
“我說的不是這個。”
凌肅從自己袖子裡,拿出了那張看起來不怎麽起眼的條子,然後幽幽的說道:“火藥司直接提十萬斤火藥…”
“兵部庫部司,近萬件甲胃,還有其他各種各樣的軍器,這是尋常地方巡撫,都絕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當初在溫州的時候,許多建康來的人,都稱呼沉大人為小沉相公。”
說到這裡,凌肅咽了口口水,語氣有些複雜。
“我看,這個小字。”
這位凌將軍的語氣裡,既有羨慕,又有一些慶幸,還帶著幾分驚歎。
“已經可以去掉了…”
………………
次日上午,甘露殿裡。
因為今天沒有朝會,皇帝陛下起床接見了幾個大臣之後,上午就沒有什麽事情了,他正打著哈欠,琢磨著要不要去昭德宮裡看看自己的大兒子,一旁的大太監高明,小心翼翼的站在了皇帝身邊,微微低頭道:“陛下,沿海都司福州衛指揮使凌肅,廣州衛指揮使薛威,在宮外求見陛下,說是…”
“要聆聽陛下訓示。”
皇帝起身活動了一下筋骨,問道:“朝廷的聖旨,不是才發出去沒幾天麽?他們這麽快就到建康了?再說,朕在旨意裡,也沒有召他們進宮見朕罷?”
皇帝事多,容易忘事。
好在高明的記性很好,他小聲提醒道:“陛下,前些日子,沉郎中說,想先見他們一面,應該是沉郎中給他們遞信, 把他們叫來建康的。”
皇帝揉了揉自己的腦門。
“想起來了。”
他扭頭看了看高明,問道:“這兩個人,什麽時候到的建康,去見過沉七了麽?”
“應該是昨天傍晚進的城,昨天晚上他們兩個人去了沉宅,見了沉郎中,不過沒有在沉宅過夜。”
“嗯。”
皇帝點了點頭,開口道:“召他們進來罷,正好,朕的確有事情要跟他們說。”
很快,沿海都司的兩個指揮使,就都跪在了皇帝面前,畢恭畢敬,神態謙恭。
皇帝陛下揮了揮手,示意兩個人站起來說話,等兩個人站起來之後,皇帝才澹澹的說道:“你們昨天,見了沉愛卿罷?”
兩個人紛紛點頭。
皇帝“嗯”了一聲,開口道:“既然見過了沉愛卿,那麽事情你們應該已經知道了,朕就不過多贅述了。”
“朕隻跟你們說一句。”
皇帝緩緩說道:“這一次,讓你們替淮河水師守淮河,不是因為朕手底下無人可用了,朕的禁軍,隨時可以調派出去,守衛淮河。”
“讓你們去,是對你們寄予厚望。”
二人齊齊低頭。
“臣等,定然不負陛下厚望!”
“還有。”
皇帝眯了眯眼睛,開口道:“去了淮河,不要胡作非為,朕會時時看著你們的。”
二人跪在地上,深深低頭叩首。
但是凌肅敏銳的發現,皇帝在說“監督”他們的時候,並沒有說讓沉毅監督!
也就是說…
凌肅心裡有了明悟。
也就是說,皇帝還另有耳目,在看著沿海都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