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家客廳裡,一個年輕人見到了沉毅之後,二話不說,直接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給沉老爺結結實實的磕了個頭。
沉毅這會兒剛睡醒,他把這人扶起來之後。
只見這個“便宜侄兒”,臉上胡須茂盛,至於身材,不能說是膀大腰圓,但至少也是身材壯碩了。
起猛了…
沉老爺揉了揉眼睛,默默轉身,準備回去再睡個回籠覺清醒清醒。
“叔父!”
薑明對著沉毅彎身拱手。
“大父讓我來拜見叔父,多謝叔父,願意收留小侄!”
沉毅站在原地,他緩緩回頭,看著眼前的這位大侄子,默默歎了口氣:“薑公子貴庚啊?”
薑明低頭道:“小侄元熙元年生人。”
沉老爺摸著額頭,無奈的說道:“你比我還要年長兩歲。”
“薑公子,我已經應下了堂尊,等過完年,就帶你一起去淮安,絕不食言,至於這叔父的稱呼,我隻當是沒有聽見,你我平輩論交如何?”
薑明抬頭,看了看沉毅,然後再一次低頭。
“叔父,輩分不可亂。”
他低著頭,開口道:“大父說了,他與叔父乃是同僚,幾乎算是平輩,本來我與叔父應當是差兩輩,不過大父說叔父年紀不大,就算是比他晚上一輩。”
“因此,大父讓小侄,持子侄禮。”
“這太胡鬧了。”
沉毅微微搖頭,開口道:“薑兄,輩分不是這麽論的,咱們一不是同宗同姓,二沒有親緣師承,便只能以年齡論交。”
薑明抬頭看了看沉毅,然後笑著說道:“沉叔,我大父與趙尚書平輩論交,沉叔是趙尚書的子侄,正好長我一輩。”
他抬頭直視沉毅,開口道:“自去沉叔接手淮安以來,淮安數次大戰,小侄都從邸報上看到了,對沉叔佩服的五體投地,心甘情願稱您一聲叔父!”
見這位大少爺如此執著,沉老爺微微搖頭,有些無奈的歎了口氣。
他心裡清楚得很。
他的輩分,原是沒有這麽高的。
因為薑簡與趙昌平,關系也就是一般般,兩家人之間,還沒有論到輩分的程度,之所以這位薑公子,對自己這般“敬重”,主要是因為他的“功名”與地位。
所謂功名,是指他這幾年做的事情。
而地位,自然是他現在的品級。
他是正四品的中順大夫兼兵部武選司郎中!
撇開朝廷裡其他的正四品官員不提,單單說他這個正五品的武選司郎中,他的前任,武選司魏郎中,坐到這個位置上的時候,已經四十多歲了。
朝廷裡的其他四品官,無一不是四十歲以上。
而且沉毅這個四品官,隨時有可能再往上竄一竄,再升個一兩級。
就現在沉老爺的“江湖地位”,跟朝廷裡其他四五品乃至於三四品的官員來往的時候,沒有人會拿他當成晚輩來看待,也沒有人敢這麽托大!
福建巡撫程廷知,二品大員,與沉毅兄弟相稱!
大陳淮河水師總兵官,安平侯趙祿,位極人臣,面對沉毅的時候,也是一口一個沉老弟。
也就是說,沉老爺在不知不覺間,已經混進了不屬於他這個年紀的階層裡,“超級加輩”了。
薑明薑公子非常興奮,與沉毅打了招呼之後,一口一個沉叔稱呼著,後來就乾脆拉著沉毅坐了下來,開始問他一些東南剿倭,以及在淮安府對抗齊人的經歷。
因為要給老領導面子,再加上別人一口一個叔父叫著,沉毅也不好意思趕他走,只能陪著他聊了大半個時辰。
終於,薑公子依依不舍的告別,臨走之前,他對著沉毅拱手道:“沉叔,你過完年幾時走?走的時候,千萬不要忘了知會小侄!小侄與你一同去淮安!”
沉毅點頭,微笑道:“薑公子放心,到時候我會派人去尚書府知會薑公子的。”
薑明滿意點頭,開口問道:“對了沉叔,小侄去了淮安之後,能做什麽官?小侄想先從百戶做起…”
“實在不行,總旗小旗也成!”
沉毅靜靜的看著他,然後開口道:“薑兄,你是文散官…”
“蔭的官而已,又不是考來的,不作數的!”
薑明拍著胸脯說道:“沉叔你莫看我是文官之家出身,小侄自小習武,身子壯的很呢!”
沉毅總不能直接跟他說,準備讓他去管糧草,於是無奈道:“薑兄,具體的事情,要到了淮安之後,具體安排,你看如何?”
“行,都聽沉叔的!”
這位薑公子,很明顯,性格非常開朗,他跟沉毅臉面,前後也就一個時辰左右,這會兒“沉叔”兩個字已經叫的非常熟練而且自然了。
就連沉老爺自己都有些恍忽,他是不是真有這麽個大侄子。
送別了大侄子之後,沉毅揉著自己的腦袋,回到了後院,帶著沉淵寫字去了。
這一整天,他都待在自己家裡,沒有出去,陸續收到了一些拜貼和請帖,沉毅都一一回絕,沒有見登門的任何人,也沒有應任何一個人的邀請。
到了傍晚時分,他才披上外套,坐著馬車離開了沉宅,來到了趙昌平家裡,很順利的在趙家的書房裡,見到了久違的趙尚書。
兩個人見面之後,大概交流了一下各自的情況,彼此都說完了之後,趙昌平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思索了一番之後,突然抬頭看著沉毅,開口道:“子恆,老二他被他娘慣壞了,整天在建康遊手好閑,每日裡不是吃喝,就是眠花宿柳。”
趙尚書緩緩說道:“明年開春,你把他也帶到淮安去罷。”
“能幫你跑跑腿,也是好的。”
沉毅揉了揉自己的腦袋。
朝廷裡的一些大老,已經開始看好淮安,並且對淮安下注了。
不過自家師伯這種做法,實在沒有什麽必要。
沉老爺歎了口氣,開口道:“師伯,帶師兄去淮安,沒有什麽問題,也有事情讓他去做,但是師兄沒有官身,即便做了事情,功勞也很難落到他的頭上。”
“官身的事…”
趙昌平沉默了一會兒,聲音有些沙啞:“明日我進宮,豁出這張老臉,給他求個散秩就是。”
沉毅想了想,然後默默點頭。
“那就沒有什麽問題了,過完年我與師兄一起去淮安, 不過有些話,小侄要跟師伯提前說好。”
趙昌平點頭。
“子恆說就是。”
“淮安的官職很多,很多位置都缺人,可以交給師兄去做,不過不管師兄做什麽,都不能影響淮安軍,更不能影響北伐。”
沉毅微微低頭道:“否則,小侄只能把師兄給送回來了。”
趙昌平默默點頭,他看著沉毅,笑著說道:“我本來還擔心,子恆你跟老二私交不錯,會袒護於他,聽到你這麽說,我就徹底放心了。”
“他要是犯了錯,你也不必把他送回來,直接將他趕出淮安就是。”
趙昌平面色平靜:“如果他到了這個年紀,還不知道輕重,那麽我也隻當是沒有生過這個兒子,讓他在外面,自生自滅罷。”
沉毅聞言,不禁怎舌。
論狠,還是這些老家夥狠!
他也是為人父母的人了,自問是說不出這種話,也做不出這種事的。
如果沉淵將來成了個廢物,他也會養著沉淵一輩子。
但是以他對趙昌平的了解,趙昌平既然說得出這種話,就做的出這種事。
沉老爺微微低頭道:“師伯放心,師兄雖然有些放蕩不羈,但是根性不壞,相信會好好做事的。”
說到這裡,他沉默了一會兒,微微低頭道:“對了師伯,今天有很多人給小侄去了請帖,其中…”
他頓了頓,緩緩說道:“有越王府的請帖。”
越王…越王李譽,當今天子的親兄弟!
趙昌平聞言,也是一愣。
他微微出神了片刻,然後抬頭看著沉毅,緩緩搖頭。
“不要理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