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微微搖頭:“是沉七給朕寫了封信,他說如果此時不能與齊人翻臉,便應當讓齊人與咱們大陳翻臉。”
“朕這才靈機一動,想出了這個法子。”
說到這裡,皇帝笑呵呵的看了看李穆,開口道:“只是委屈了王兄,剛在東南忙完,又要去北邊忙活。”
說到這裡,皇帝頓了頓,開口說道:“王兄這一趟從燕都回來,晉王一脈會不會世襲罔替,朕尚不能保證,但是朕可以保證王兄將來,一定是嗣晉王爵,而不是郡王爵。”
李穆微微搖頭,開口道:“陛下,臣是誠心想替聖朝做些事情,王爵不王爵的,其實無關痛癢,親王也好,郡王也罷,都是一日三餐。”
“這大陳,總少不了臣一口飯吃。”
皇帝微笑點頭:“王兄豁達。”
“王兄這一趟北上,朕會讓內衛全力保護王兄的安全,眼下齊人勢頹,他們大概也不敢傷害王兄。”
說到這裡,皇帝頓了頓,繼續說道:“不過去得罪齊人不假,但是王兄說話也不要太難聽,那些齊人畢竟凶蠻成性,要是失心瘋了,說不定真的會傷到王兄。”
“臣不擔心這個。”
李穆面色平靜,對著皇帝微微低頭,笑著說道:“臣若是死在燕都,不管是對於大陳,對於陛下,還是對於晉王府來說,都是一件好事情。”
皇帝的親堂哥,要是死在了燕都城,那麽對於北伐,朝廷上下就再也沒有人敢說半個不字,兩國之間也就沒有什麽轉圜的余地了。
這正是眼下皇帝希望看到的。
而李穆如果死在燕都,那麽晉王府這一脈必然世襲罔替,與國休戚,到時候晉王爺李睿固然會心痛兩年,但是心裡多半也會覺得這個買賣值當。
畢竟他不止李穆這一個兒子,現在更是有了好幾個孫兒…
皇帝也被李穆這句話,逗的莞爾一笑,他起身拍了拍李穆的肩膀,笑著說道:“王兄還是不要死,王兄這幾年替朝廷辦了不少事,朕都是看在眼裡的,朕的洪德朝將來還有很多大事要辦,最缺人手。”
“民間說打虎親兄弟。”
皇帝笑呵呵的說道:“咱們兄弟,要摒棄掉皇家的那些糟粕,戮力同心,一起辦好本朝的大事情。”
李穆面色嚴肅起來,對著天子躬身,誠心誠意的說道:“陛下,有生之年若是能得見燕都,臣…”
“立死無憾!”
聽到他這話,皇帝也有一些出神,他看著李穆,微微歎了口氣。
“莫說是王兄你,朕要是能夠在有生之年瞧見燕都,那也死而無憾了。”
說到這裡,他自嘲一笑:“當然了,不能是給齊人捉去的。”
聽到皇帝這句話,晉世子也忍不住笑了笑,開口道:“陛下近幾年,心情開朗了不少。”
“娶妻生子,國事順遂。”
皇帝笑呵呵的說道:“朕的心情自然就好了一些,只可惜…”
他微微歎了口氣:“父皇沒有瞧見今日齊人求和的光景。”
李穆低頭道:“皇伯父在天之靈,一定能瞧見的。”
皇帝啞然一笑。
“但願罷。”
………………
半個月之後,也就是七月份,朝廷以晉世子為使臣,派使團出使齊國,與北齊和談,兩國約定和談期間不動刀兵,於是不僅趙祿跟周世忠在懷遠一帶停了手,沉老爺的淮安一帶,也熄了刀兵。
晉世子等人從建康出發,一路向北,從淮安府渡淮河。
使團快到淮安城的時候,淮安知府張簡與淮安軍督軍沉毅一起,帶人出城迎接李穆等人進淮安城歇息。
張簡作為曾經的相門公子,常年在建康衙內圈子裡廝混,雖然跟李穆不是很熟,但卻是認識的,至於沉毅,與李穆多次配合,自然是熟悉得緊,三個人碰面之後,互相拱手見禮,然後李穆在沉毅與張簡的邀請下,進了淮安城酒樓吃飯。
本來,與李穆同行的人當中,還有不少禮部的官員,應當一起同請的,不過李穆這個正使吩咐他們在另外一間包間吃飯,而他則是與沉毅張簡三個人單獨一個雅間吃飯。
三人落座之後,張簡微微低頭苦笑道:“世子可害苦下官了,您是晉王世子,子恆已經是三品侍郎,那些禮部的官員不敢得罪你們,下官卻只是個四品地方官,這樣怠慢他們,今後免不了被穿小鞋。”
李穆伸手給張簡倒了杯酒水,哈哈一笑:“張府尊少要賣慘,這一次與我同行北上,最高的只是個從五品禮部員外郎,哪裡有資格給你穿小鞋?”
“再說了,以張相留給你的底蘊,不要說禮部員外郎,就是禮部尚書,也未必能壓得住你。”
張簡連連搖頭。
“家祖洪德六年就不問朝事了,世子莫要亂說…”
李穆呵呵一笑,沒有接話。
他扭頭看了看一旁正在夾菜吃菜的沉毅,笑著說道:“一年半時間沒有見,沉老爺如今已經搖身一變,做了兵部侍郎了,說不定等我從燕都回來,沉老爺已經入職中書,成為沉相爺了。”
他與沉毅熟一些,玩笑也開的比較隨意。
沉毅吃下去一口菜,回頭對著李穆微笑道:“要不然世子替我請個旨意,用我這個兵部侍郎銜,依舊換一個武選司郎中的實職如何?”
世子爺端起酒杯,敬了沉老爺一杯,笑著說道:“那也要等我活著從燕都回來才成。”
“難不成去燕都還有什麽危險?”
沉毅跟今天碰了碰,仰頭一飲而盡,微笑道:“我還以為世子這一次北上和談,是要與齊人定親,再娶個齊人公主回來呢。”
“胡鬧。”
李穆笑罵了一句:“我已經成婚多年,難不成娶個齊人公主回家做小?”
“真要如此,還有什麽和談可談,那北齊的胡帝恐怕要禦駕親征,親自提刀到建康砍了我。”
說話間,三個人一起碰了一杯,沉老爺笑眯眯的說道:“那有什麽稀奇的?異日等我大陳的王師打進燕都,莫說齊人的公主,就是齊人的皇妃,也搶給世子做小。”
李穆笑著附和了兩句,然後臉上的笑意收斂了一些,開口道:“老實說,這一次和談,我真沒打算活著回來。”
這位世子看著沉毅,微笑道:“不瞞子恆,臨來之前,我已經與父王約定好了,我這一去要是不回來,將來的晉王爵須得傳給我兒子。”
李穆笑著說道。
“他應下了,我才來的。”
一旁的張簡眨了眨眼睛,若有所思。
沉毅卻不難理解他話裡的意思,聞言對著李穆輕聲道:“世子放心,你若是陷在燕都,我一定救你出來。”
李穆無奈一笑:“怎麽救?真打去燕都啊?”
“當然是真打。”
沉老爺點頭說道:“不過如果齊人扣了世子,倒也不用打到燕都去,往北打一打,他們就怕了,自然老老實實的把世子送回來。”
“化外之民,向來畏威而不懷德,咱們拳頭一硬,他們便軟了。”
李穆聞言,有些詫異:“子恆現在,似乎比東南之時自信的許多。”
“對齊人了解的愈深,自然就愈自信。”
沉毅低頭喝了口酒,開口道:“世子這一趟去燕都也可以留神留神,看看六十多年,齊人已經爛成了什麽模樣。”
李穆聞言,摸了摸下巴:“到時候去了燕都,還真得好好看看。”
眾人又喝了幾杯,張簡站了起來,兩隻手舉起酒杯,微微欠身道:“世子天潢貴胃,尚且不惜己身,為國盡力,下官敬世子一杯。”
沉老爺也站了起來,舉杯笑道:“我也敬世子一杯。”
世子爺起身,兩隻手舉酒杯,神態嚴肅:“我代李家,敬二位…”
“滿飲此杯!”
三人酒杯碰在一處。
俱是仰頭,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