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子做大了,自然就會越來越需要人手,尤其是需要人才。
老丈人舉薦來的這兩位舉人老爺,雖然目前還不能說一定有大用,但是在欽差行轅裡是一定有用的,而且會非常有用。
因為這兩個人的能力下限,最低也不過是一個正常舉人的水平。
一個正常的舉人,已經可以在沉老爺的欽差行轅裡辦不少事情了,如果一段時間過後,這二人足夠可靠,沉毅甚至可以把欽差行轅裡的一部分文書,交給這兩個人去整理處理,形成一個類似於“秘書處”的機構,幫著他分擔一些事情。
理論上來說,沉毅需要更多的讀書人。
但是這些事情又太過機要,不能從路上隨便拉一個讀書人過來,就讓他去辦差,畢竟一不小心可能就會拉一個清淨司的人過來。
給兩個人安排了後續幾天的任務之後,沉毅讓蔣勝給他們二人安排了住處,並且讓蔣勝帶著宋衡去熟悉熟悉欽差行轅的帳目。
沉毅的住處,名義上雖然叫作欽差行轅,而且只是督軍的欽差行轅,但實際上,他的欽差行轅就是淮安的大帥府,有關於淮安軍的所有開銷花用,以及收入,都會從欽差行轅裡走一遍帳。
這就導致,欽差行轅的帳目非常繁雜,到現在沉毅手底下已經有七八個帳房,還都是趙昌平從戶部那些老帳房裡分出來給沉毅的,不然隻處理帳目,就能讓沉毅為之頭痛了。
給二人安排了住處之後,到了下午的時候,蔣勝沒有去打擾寫戰策的李準,而是帶著宋衡去了一趟欽差行轅的帳房裡,帶他看了看帳房裡的帳冊。
此時,隻最近一兩個月的帳目,就已經寫了好幾本厚厚的冊子,堆在了桌桉上。
蔣勝對著宋衡微微低頭,笑著說道:“宋先生,這是欽差行轅近三個月來的總帳,您先看一看,至於一些細分的帳冊就太過繁雜,一時沒有辦法都拿過來,您看完這些之後,想要看其余的,我再去給您取。”
宋衡抬頭看了看蔣勝,然後愣愣的眨了眨眼睛:“蔣小哥,沉侍郎就這麽放心的把帳目交給我了?”
“這有什麽不放心的?”
蔣勝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隨即反應過來,笑著說道:“宋先生,我家公子行事光明磊落,欽差行轅的所有帳目,沒有一筆一款是見不得人的,任是給誰看去都無妨,只是帳目太過繁雜,因此需要算清楚,免得下面的那些指揮使千戶們,隨意湖弄。”
蔣勝這番話並沒有什麽問題,沉老爺到淮安至今一年時間有余,他欽差行轅的所有項目都合理合法,有處可查。
只不過他跟許複一些“互通有無”,並沒有入帳而已。
撇去許複的一些私帳來說,沉老爺的帳目可以說是乾乾淨淨,唯一比較麻煩的就是帳目太多,處理起來比較麻煩。
宋衡心裡頗為佩服,對著蔣勝拱了拱手,開口道:“受教。”
“請蔣小哥轉告沉侍郎,學生一定盡快把帳目整理清楚。”
蔣勝低頭還禮:“有勞宋先生。”
………………
就在這兩個舉人老爺,正在欽差行轅替沉老爺打工的時候,沉老爺收到了一份來自於響水大營的書信,他看了之後,臉色立刻陰沉了下來,二話不說,帶著幾個隨從,騎馬就奔出了城,直奔響水大營而去。
響水縣到淮安不到一百裡,沉毅上午出發,到了傍晚時分也就到了響水縣城外的響水大營,他的坐騎還沒有停下來,薛威,蘇定兩個人,便帶著兩個指揮使還有一眾千戶,在大營門外迎接了。
見到沉毅的坐騎之後,眾人紛紛半跪下來,低頭道:“拜見沉公!”
沉老爺黑著臉,跳下坐騎,看也沒有看這些人一眼,負手走進了響水大營,眾將領對視了一眼,只能小心翼翼的站了起來,亦步亦趨的跟在他身後,進了大營。
沉毅沒有廢話,直奔自己帥帳,抓起自己帥帳門口擺著的鼓槌,狠狠敲了兩下鼓。
然後一言不發的進了帥帳。
他這個模樣,把薛威都嚇得不輕,他先是吩咐身在響水大營的千戶們快速集合,然後小心翼翼的回頭看了看蘇定,低頭問道:“蘇將軍,沉公這是怎麽了?”
蘇定張了張嘴,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說出口,只是微微搖頭:“薛將軍,我也不知,咱們進去罷,一會就知道了。”
很快,沉毅的帥帳裡就站了十來個人,這是響水大營裡所有千戶以上將官的數目。
當然了,東線不止一個響水大營,因此東線的將官也沒有全部到齊。
等人齊了之後,沉老爺坐在主位上,目光沒有看著別人,而是直勾勾的看著薛威。
“薛將軍,我在建康的時候就聽聞,你們響水大營裡有兩個千戶營,訓練懈怠了下來,從前每天訓練三四個時辰,後來隻訓練兩個時辰不到,甚至一個時辰,便喊熱,叫苦連天。”
“有時候一下雨,乾脆出都不出來了,是不是?”
薛威聞言,才松了口氣,他連忙低頭道:“是,沉公您派隨從給末將送了信,末將已經按照您的吩咐,責罰了他們。”
沉毅神色平靜:“你是如何責罰的?”
薛威撓了撓頭,開口道:“罰了他們兩個千戶兩個月餉錢,每個人打了二十板子。”
沉毅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我在信裡,讓你自行處置,是信得過你,你便是這樣處置的?!”
“我臨回建康之前,親自叮囑過你和凌肅,也叮囑過所有的千戶,不得懈怠訓練!”
“現在何止是懈怠,簡直就是罷練了!”
沉老爺強忍住怒氣,又看向蘇定,怒聲道:“蘇將軍,你是指揮同知了,整個東線除了薛威之外,就是你在管事,你怎麽說?”
蘇定臉色有些發白,他直接跪在了地上,低頭道:“末將為將不力,多有失職,請沉公責罰…”
“你不是失職。”
沉毅深呼吸了一口氣,開口道:“是因為你是半路出家,這些個代任指揮使的指揮僉事,還有這些個千戶,乃至於百戶都不服你,你不好得罪他們,更不好得罪薛威,是不是?”
蘇定跪在地上,低著頭,一言不發。
“薛威!”
沉老爺低喝了一聲。
薛威已經懵了,他萬萬想不到自己的老板會因為這點“小事”,這樣雷霆震怒,於是他也跟著跪了下來,口稱沉公。
他身後的一眾將官,跟著嘩啦啦跪了一地。
沉毅看著薛威,滿臉都是失望:“你為什麽庇護他們?”
“是因為你覺得訓練不要緊,還是…因為他們跟你都是台州府人?”
薛威聞言,嚇得頭皮都發麻了,跪在地上,一句話都不敢說。
“還是因為他們跟你一起殺過倭寇?”
薛威臉色漲紅,砰砰砰給沉毅磕了三個頭,額頭都有些發紅了,他低著頭說道:“沉公,末將…”
“礙著…礙著舊日情分。”
這位在戰場上驍勇殺敵的猛將,這會兒說話都有些磕巴了。
他深深低頭,虎目含淚:“屬下錯了…”
沉毅站了起來,看著這些跪了一地的將官,冷聲道:“你沒有錯,是我錯了,我高看了你們。”
“我知道你們心裡是怎麽想的,無非是覺得齊人已經退兵了,兩國之間不再交兵,守一年淮安再沒有半點問題。”
“既然如此,還苦哈哈的練兵做什麽?”
“是不是?”
沒有人敢說話。
沉老爺冷笑了一聲,正要說話,外面有人小心翼翼的闖了進來,半跪在沉毅面前,低頭道:“沉公, 何千戶與宗千戶跪在外面請罪,想要見您一面……”
這兩個千戶,就是這一次事件的主角,因為被打了板子,還在休息,沒有參加升帳。
沉老爺眯了眯眼睛,揮手道:“去跟他們說,他們的主將已經處理完他們了,這件事已經跟他們無關,讓他們…”
“該去哪去哪。”
說到這裡,沉毅回頭,看了看跪在自己面前的薛威與蘇定兩個人,面無表情道:“薛威,從現在開始,你便不是東線主將了…”
薛威跪在地上,身子顫了顫,一動不敢動。
其他的所有將官,包括蘇定在內,都同時抬頭,看著沉毅,臉上的表情都是不可置信。
“蘇定…”
沉老爺面無表情道:“從現在開始,由你接任東線主將的位置,薛威…”
“就暫以指揮使身份,在你手下聽用。”
說著,沉毅看向蘇定身後的將官們。
“要是有抗倭軍出身的人不服你。”
沉老爺深呼吸了一口氣。
“就讓他們來找我,若是他們連我也不服氣,只服薛將軍…”
沉毅環顧眾人,冷笑了一聲:“那也好得很,那沉某人只能再組建一支淮安軍,與諸位過過手了。”
說罷,沉毅悶哼了一聲,轉身離開帥帳。
而蘇定依舊跪在地上,他這會兒,還沒有緩過神來。
過了片刻,他咽了口口水,看向一旁的薛威:“薛將軍…”
薛威兩隻眼睛通紅,一句話也沒有說,只是撲通一聲,給蘇定磕了個頭。
“末將薛威…”
“拜見主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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