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標不斷回想著日本在這個時代的情況,再結合湯鼎送來的信息,可以得出許多結論,而且宋元本來留下了不少關於日本的相關記載。
宋元時期別的不說,對外貿易可是發展的極好的,有貿易自然就有信息交流,而且後世日本刻意的文化入侵,也讓朱標被動的接受了不少關於日本的知識。
由於日本古代特殊的虛君體制,使得日本皇室的地位極少受到衝擊,日本國內所謂的“豪傑”爭天下爭奪的是幕府將軍的職位,所以日本皇室號稱是萬世一系,歸根到底就是因為他們只是吉祥物,而非大一統的君主。
本質上所謂天皇(倭王)同他們的三神器一般,只是作為一個象征意義,如此奇特制度的形成自然是有其原因的。
朱標認為最主要的就是因為自然條件,山川分離地支離破碎的地形,形成松散政治格局是必然的。
貴族、大寺院、神社佔有具有經濟效益的領地,規定讓開墾耕地的人永久擁有耕地,這使得開拓者後來結合成利益集團,更武力兼並莊園,漸成各地武家實力的來源,形成了日本特色的地主階級。
武士們效忠的對象不是天皇,而是給予他們特權與土地的貴族大名,更上層就是幕府將軍,至此掌權者為武家,統治階層為武士,皇室與文官為輔的奇葩社會體制就形成了。
如此制度自然會讓皇室與文臣不滿,他們天然就是向往權力的階層,所以開始發力,鐮倉時代後期,由於後嵯峨天皇廢長立幼,兩個皇子先後即位,使得皇室分為持明院統和大覺寺統兩個家族。
為爭奪皇位鬥爭激烈,在鐮倉幕府的謀劃調停下,雙方約定由兩派輪流擔任天皇,即二統迭立,這也為南北朝分立埋下了一個很大的禍根,這也是幕府為了壓製權力**日漸膨脹的皇室所采取的措施。
之後就是一系列的政變,雖然最後北條氏的鐮倉幕府滅亡了,但他為日本皇室埋下的隱患爆發了,後醍醐天皇上位後,按照二統迭立的規矩,理應由另一派後二條天皇的皇子為後醍醐天皇的皇太子,他自然是不願意的,他要立自己的親兒子。
這其實無可厚非,自己又不是沒有兒子,為什麽非要給遠方親戚的兒子,任何一個正常的人都不會願意,朱標也不可能願意讓朱文正的子嗣繼承他的江山。
不過日本自古就是病態的,他麾下的將領大名武士們都不支持此項決定,還紛紛上言讓後醍醐天皇維持傳統。
如此權利的矛盾再次產生,上位的天皇依舊沒有掌握大權,所以他堅定地要打擊幕府,建立皇室權威。
朱標翻看著湯鼎送來的政令,都是當年後醍醐天皇上位後發布的,湯鼎找人翻譯完成的,朱標細細看了幾遍,見微知著。
廢除院政、攝政、關白等分散天皇權力的舊體制,把被武士階層奪走的權力再次集中在天皇手裡。
然後改元為“建武”,這是漢光武帝消滅王莽後使用的年號,並實行新政,其政治意義不言而喻。
可以清晰的看出,他想重整天皇親政的政治機構,廢除幕府,他更照顧自己人,如皇族,貴族大名,寺院主,把之前鐮倉幕府欺壓征收的土地重新分配了回去了。
此項其實沒有問題,分蛋糕的時候都不知道多分給自己人的也不配玩政治了,但他竟然蠢到在這個時候打壓武家勢力,政治上輕視武士階層……
對武士擁有的土地做出限制,在用人上,僅重用京都公家貴族,棄絕武士,而且,要加大對小地主,自耕農等集團的壓榨程度以供養貴族。
不得不說蠢的有點東西,皇族大名寺院主雖然在日本社會都有崇高的地位,但他們手裡沒有刀啊。
一個政治體制的建立是要符合經濟基礎的,天皇在軍事大權不在自己手中的時候強行推行這一套根本行不通,不符合當時日本實際情況,建武政權搞得秩序一片混亂。
各派武家以及廣大的武士階層為倒幕充當了主力,但不僅沒有收到合理的獎賞,自身階層的利益反而被剝奪,自然不會容忍。
武家之首倒幕大將足利尊氏非常不滿,再度反亂,發動延元之亂,不出所料摧枯拉朽,皇族寺院主等皆畏縮根本擋不住武家的刀槍,後醍醐天皇退位,足利尊氏立持明院統之光明天皇,光明天皇策封他為征夷大將軍,建立室町幕府。
後醍醐天皇被迫退位後,不安分,逃走了,還帶著象征日本皇室的三神器,退往大和複辟了。
這就成了所謂的一天二帝南北京的分裂局面,室町幕府這個武家政權成為事實上的北朝,而日本南朝則是皇室為核心,廣封宗室親王統領各地。
湯鼎送來的信非常厚,可能是因為知曉通訊困難,下次再傳訊就不知道是什麽時候,所以把所有消息都傳遞回來了。
朱標反反覆複看了幾遍,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日本情況特殊但也有許多借鑒意義,讀史明智,鑒往知來,前事不忘,後事之師。
雖然國情不同,但政治卻是相同的,朱標喜歡代入其中,暢想如果身在其中該如何決斷,這些都是積累,日後如遇相似之事,當有所為。
送完常茂回來的劉瑾趕忙換上一杯新茶,方才間自家殿下看的認真不敢上前打擾,好不容易見了空子趕忙換上。
“研墨濡毫”
劉瑾趕忙應了一聲,將尚有些燙的茶杯放在一旁,然後三步並做兩步拾起雲紋墨條,在天青盤龍硯台中稍稍加入些許清水然後研磨。
劉瑾在這方面是行家,知曉磨墨用水,寧少勿多,才能磨得濃淡適中,持墨的的手垂直平正,在硯上垂直地打圈兒,不斜磨不直推,更不隨意亂磨,要知輕重、快慢適中才能磨出好墨,宮中就沒有比他磨的更好的太監。
朱標隨手拿起筆架上的一根紫毫筆,吸足蘸墨後尖齊圓健,落於特質防水的信紙之上,許許多多事宜承辦目標方向皆在其中。
朱標其實原本並沒有這麽早落子東瀛的打算,只是時機既到那也就無所謂了,正好高麗那邊也有了突破性進展,雙管齊下也是個法子。
如此時局實屬難得,甚至都有些玄學了,大明初立日漸昌盛之際,周邊各國竟然都有大規模的內亂發生,莫非天意真屬華夏?
若是周邊各國都國泰民安無內憂外患,那大明也不好插手其中,更別提入主了,而此時大明若是傾力一戰,高麗日本皆可一戰而定,明初海路雙軍威凌寰宇,滅兩個彈丸之國確實不難。
只不過得不償失罷了,戰線拉的太遠想要統治鞭長莫及,何況大明現在連自身國土都消化不完,打下兩個社會矛盾空前尖銳民生艱難至極的國家,純屬往泥潭裡踩,光是鎮壓安撫其國百姓就需要耗費恐怖的資源。
不過往裡面插幾根釘子確是好的,日後大明國力恢復了,就可以順勢拿下,尤其是湯鼎的發展路線同道衍與蔣思德不同。
他們倆走的是挑撥離間拉攏豪門世家,以待大明名正言順的入主高麗,而湯鼎的發展則是武力路線,佔據港口廣納武士,到時裡應外合以武力一舉拿下日本。
兩種路線各有優劣,高麗那邊無可避免的要分一部分利益給世家大族,這也是合作的基礎,朱標不可能因小失大違背諾言。
最起碼幾十年內要保護好他們,為往後投誠的勢力做個榜樣,千金買馬骨,百裡換羊皮,終究會物有所值。
而且最大的好處就是可以以極小的損失入主高麗,大明將士們可以少流血犧牲,而且高麗百姓那邊也會有人安撫,大明需要付出的並不多,只是要滿足一部分人的利益需求而已。
大明將士不懼怕傷亡,朱標也懂的慈不掌兵的道理,但他絕不會讓他們無意義的犧牲,利用政治手段瓦解對方,避免使用武力,減少損失,這就是政治的意義。
而日本這邊無疑怎麽弄都要開戰,不同與高麗一直臣服宗主國,日本自元朝兩次入侵之後就已經拒絕同元朝往來,閉關鎖國自成一體。
其扭曲的價值觀以及夜郎自大的性格特征,使得其必然不會甘心臣服,而且湯鼎的身份也不適合打入統治階級的上層,畢竟他的身份是外來海盜,只是一個被利用的刀子。
連談判拉攏的基礎都沒有自然也沒有其他選擇了,湯鼎的作用就是為大明開辟一塊安全的港口,避免在重蹈元朝的覆轍,然後探明日本山河行軍地形圖,以免日後摸黑打仗。
再有就是盡可能的收攏流浪武士,到時候可以作為前軍,無論是打前鋒還是鎮壓地方百姓都是極為合適的,既然大明準備入主日本,那就不能做的太狠毒。
但總得有人充當惡人,否則怎麽體現好人存在的必要呢,眾所周知,背叛者向來對原先的自己人更狠毒,狠毒到令人發指,因為只有這樣才能向主人表達自己的忠誠。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