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標邊思索著下一任工部尚書的人選,一個能在暗流湧動朝局中穩住工部上下專心做事的人,保持一個度,明晰但又不明晰的度,朱標到時候就能將工部主體護住,不會影響後面的基層建設。
只是這樣的人也不好找啊,有資歷有能力的大多已經職位固定了,畢竟是堂堂工部尚書之職,正二品的朝廷大員,不是隨便找個順眼的就能提拔的。
一行人徑直到了工部衙門,照著規矩受了官員們的跪迎之後就在正堂落座了,工部尚書命人去將鑄造好的軍國調用走馬符牌取來。
沒一會兒就有一個侍郎親自捧著長方型的木案走來奉到太子面前,朱標放下手中的茶杯看去,由上至下呈三角形擺放著六塊符牌。
朱標伸手拾起最上面那精雕細琢的龍紋金牌,其綻放紫金之光,牌首為龍竅貫以金絲絛,拿在手中掂了掂感覺很有分量,龍鳳紋細致入微可以很明顯的看出是宮中禦造的手藝。
“啟稟殿下,真龍金牌長九寸寬五寸,上鈒盤龍,下鈒二鳳,乃是工匠以……”
工部尚書在旁不斷講解,朱標滿意的點點頭,將此符牌放回原處,拿起下面的寶金牌,可以明顯的感覺到質量不一樣,應該不是同一種金屬打造的。
“寶金牌,寬三寸,長八寸五分,上鈒二鳳,下鈒二麒麟……”
除了圖樣不同之外,寶金牌最大的特點就是上面刻有銘文曰:藏之內府,調令則出,符令所至,即時奉行,違者必刑!
工部尚書見朱標並沒有漏出不滿的神情略微松了一口氣:“不知殿下是否滿意,如有瑕疵請殿下指正,臣等立刻去修改。”
朱標隨手又拿起木案最下方的兩塊符牌,為黑色應為鐵質,比上面那兩塊都要小上許多,上鈒二飛龍,下鈒飛魚,牌首為圓竅,貫以紅絲絛。上鈒文為:符令所至,即時奉行!
這兩塊的區別就是銘文的顏色不一樣,一個為金一個為銀,不同於上奉於皇帝的真龍金牌,也不同於收於中書省和都督府的寶金牌,這種的鐵牌才是真正用於個人的。
若是鑄造的早,那沐英藍玉就應該帶走一塊金字牌,以便有需要的時候調集地方衛所的兵卒出兵協助剿匪,若是禦史欽差的話就應該佩戴銀字牌,發現貪官汙吏罪證確鑿還敢反抗逃竄的,既可以銀字牌調集衙門差役甚至衛所兵卒擒拿。
朱標都看過後點頭道:“還不錯,就照這個樣式傳閱各部吧,金銀字牌再各鑄二十,至於真龍金牌與寶金牌無禦命斷然不可再鑄,將模具銷毀以防萬一,這三塊本宮就直接拿走了。”
“諾!”
劉瑾上前將最上面的三塊金牌小心收起,可以預見,這三塊調兵金牌過了今天恐怕是難有再見天日的機會了,畢竟只是一個緊急預防的手段,朝廷正常調兵遣將根本用不到這個令牌,往後真正發揮作用的是字牌。
正事辦完氣氛也就緩和多了,工部幾名四品以上的官員都陪著太子爺閑聊喝茶,大概喝了兩盞茶的功夫,朱標才起身要走。
一番頗為肉麻的送別之後,朱標出了工部大門,面上含笑但眼眸深處卻有失望之意,兩盞茶下來朱標就看出工部這幾個高層官員都不怎麽樣,甚至還不如當今的工部尚書,迎須苟且之輩罷了,恐怕連胡惟庸都看不上他們。
想從工部內部挑出下一任工部尚書的計劃是泡湯了,估計其他官署衙門也差不多了,文官集團除了禦史台之外,大多數都已經被胡惟庸拉攏了,畢竟如今的文官多是元朝遺留下來的,貪汙腐化程度不低,不投靠胡惟庸連今年的肅清都挺不過去。
朱標自己培養的文臣要不就是像陳佑宗閻東來一般職位明確不可輕動了,要不就是像張帆李進郭翀一般資歷不足正在地方磨礪的,實在沒有適合的。
辦完事正準備回宮向自己父皇複命,路過禮部的時候也沒打算停下,畢竟關於祭祀的事情他都仔細交代過了,再不辦好禮部官員就準備拿頭向軒轅氏謝罪吧。
只是隔著院牆都聽到裡面頗為喧鬧的聲音,還有隱隱約約的朗讀之聲,禮部向來都是書呆子老學究的地盤,最是循規蹈矩守禮遵靜。
劉瑾見自家殿下有些好奇就微微躬身然後徑直走進了裡面,朱標見劉瑾去了也就不在管了,繼續向前走,一會兒就知道發生什麽事了,只是略微好奇罷了。
剛走過端門就聽見後面急匆匆的腳步聲,朱標也沒急著發問,劉瑾平複著略微粗重的呼吸也沒急著說話,等氣息平穩了劉瑾跟到朱標身後側說道:“方才今科進士梁臨作了一首面聖恭賦,說是上旬有幸入朝是見聖上以及殿下英姿所做,其禮部同僚傳唱賀喜,正巧殿下路過。”
朱標突然笑了一聲道:“可真是正巧,你覺得他所作的詩如何?”
“奴婢方才特意背下了”劉瑾輕聲念道:“午門韶舞閱春輝,閶闔爐煙細細時。黃帕金盤擎虎榜,緋衣烏帽拜龍池。身臨北極聞天語,面覲東宮見鳳姿……”
那首詩還沒念完朱標就揮手打斷劉瑾:“本宮是問你覺得他作的如何。”
劉瑾思慮片刻後小心的回答道:“奴婢一介閹人,只是蒙受爺的恩典跟著學了認字,這詩詞歌賦可謂一竅不通,只是覺得念著有那麽些味道。”
踏上五龍橋朱標停下腳步看著橋下流淌的河水道:“詩詞歌賦小道爾,於治國安民何助?這個梁臨是什麽出身?”
劉瑾辦事妥帖自然是都打聽清楚了才回來的:“回稟殿下,這個梁臨是廣州新會人,家中薄有田畝,今科的二甲頭名,聽說師從羅蒙正,尤擅詩文書畫。”
羅蒙正,朱標聽到這個名字微微一愣,有些耳熟,但又沒有什麽印象,要知道他向來記性好,如果見過應該不會忘的。
見朱標望著河水思考,劉瑾朝著身後的劉安打了個眼色,劉安反應過來後立刻跑下橋口尋摸出大瓷碗,裡面滿滿的都是光滑的石子兒。
朱標下意識的朝後伸手,順遂的摸到了石子兒,然後手臂用力朝河水中甩去,一個小小的水花濺起,莫名的滿足感油然而生。
只是手臂有些發軟所以甩不太遠,不過這時候他也想起羅蒙正是誰了,他確實沒有見過此人,不過倒是常聽自己先生宋濂提起,說此人博學強記弱冠學詩賢名遠播。
朱標突然眼睛一亮,這不是有現成的工部尚書人選嗎,羅蒙正不值一提,但自己先生宋濂正合適啊,算算時間宋老夫子回家休養的也差不多了,開春就把老頭請回來坐鎮。
老夫子離京也有快一年了,本來朱標打算等老夫子歇夠了回來還是讓他坐鎮禦史台或者禮部,工部雖然跟宋濂專業不符,但也無所謂,歷任工部尚書也都不懂鑄造修水渠這些事,到最後不也乾的挺好。
朱標越想越合適,宋濂在朝中的資歷地位功績都是數得著的,若是論起文壇地位,別說胡惟庸了,李善長都不配給老夫子提鞋,也就劉伯溫高啟能比一比。
宋老夫子肯定是不想在摻合朝政了,畢竟人家已經圓滿了,輔佐真龍定鼎江山,又教育出賢名傳唱天下的皇太子,自身詩詞文章譽滿天下,已經注定是青史留名的人物了,夫複何求?
老夫子這個歲數了,真的不願意,縱然是老朱都沒法說,但朱標這個親傳弟子去磨磨,老夫子總歸是會心軟的,這個時代的師生關系可不比後世。
子嗣傳承的是血脈,弟子傳承的是衣缽,於宋濂而言,自他從吳元年開始竭力為朱標揚名之後,倆人的關系就密不可分了,甚至自己的子孫都沒有朱標重要,青史可鑒。
為了讓朱標飛的更遠更高,老夫子絕對不介意用自己老邁的身軀作為踏板,這就是師生相處十載培養出的信任。
“爺,那個梁臨該如何處置?”
朱標清楚劉瑾的意思,這件事可大可小可有可無,或許是有意為之也可能真的是巧合,對梁臨來說是決定生死榮辱之大事,但對朱標來說只是一個小的不能再小的事情。
“想要投機取巧也好,運氣使然也罷,總歸是幫本宮解決了問題,一會兒將本宮批注過的那本《齊民要術》賞賜給他,就說本宮希望他往後腳踏實地。”
劉瑾應諾一聲,心中卻是有些羨慕,那小子真是好運氣,竟然真的得了太子殿下的青睞,或許此時只是殿下一時興起,也不見得會立刻提拔培養他,但終究是不一樣了。
朱標最後丟了一顆石子兒然後拍了拍手就準備去見自己父皇了,劉瑾回東宮取書,而劉安則是留下原地重新收集石子兒裝滿瓷碗,以便下次殿下想玩的時候還有…
禮部官署衙門內,一個身穿官服的青年還在揣揣不安,根本無心理會身旁同僚們的言辭,心中隻想著自己這次冒險到底值不值得。
萬一惹得殿下不喜,被罷官免職都是小的,一旦被扣上刺探太子行蹤圖謀不軌的罪名可就要滿門抄斬了,一想到這梁臨恨不得打自己幾個耳光。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