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佑宗等人的突然發難,震的滿朝皆寂,昨天夜裡的動靜大家自有耳聞,但卻是沒想到會如此昭然,這可真是要與胡相一系生死相搏的事態了。
就連武勳們都皺起了眉頭,無論如何他們都不想站在東宮的對立面,何況他們本就有不少是東宮一系的將領。
淮西武勳和東宮嫡系的身份從不衝突,但胡惟庸目前的所作所為無疑是也將他們也架了上去,所以都有些不滿的看向了他們。
塗節聞聲出列默默跪倒在地,並解下頭上的烏紗帽放在身側地上,去了便是去了,這等事身份不夠連太仆寺都進不去,所以也就沒什麽好辯解的了。
朱標漠然看了眼塗節然後對李存義道:“繼續說,本宮聽著呢。”
李存義趕忙叩頭:“罪臣謝過殿下厚恩,陳通政所言確有其事,罪臣利欲熏心仗職務之便私售官馬,聽過家兄在信中提點後幡然悔悟,這才請塗中承將贓款補回,絕非掩蓋罪證,罪臣手中也有一份帳目,可與張少卿手中的比對。”
朱標手指微動,丹陛之下的劉瑾立刻下去將張涵手中的帳目接了過來,然後又走到李存義身前,眼見他從懷中也掏出一本帳冊明目。
劉瑾收好後退回原位,朝堂議政滿朝文武都在侯著, 檢校帳目不可能是這個時候, 而且太仆寺的帳目何其多,片刻之間怎麽也查不出問題的。
“呵,可笑至極,既然是你幡然悔悟, 那就該立刻入宮求見殿下等候發落, 而不是自作主張去填補虧空,更不該是讓一個外人替你去, 李寺卿這是當我等是何等愚笨之輩?”
“殿下, 此僚欺上瞞下妄圖蒙混過關,合該收押交由刑部拷問, 實不必在聽其詭辯之言!”
李存義的話錯漏太多, 朝堂上都是什麽人,就是你做的滴水不漏都會被尋出破綻,更別說這等倉促之間辦下的事情了。
有些官員忍住沒開口, 也只是顧及著李善長胡惟庸這兩任相爺的臉面,畢竟有不少都是李善長昔年提拔上來的門生故吏。
陳佑宗等人的言辭越發激烈,李存義塗節已經不敢再有任何辯駁,只是跪在地上等著太子的決斷,以及胡惟庸的反應。
漸漸的又不止是這倆人的事情了,陳佑宗等人又主動彈劾了幾名中書省以及吏部戶部的官員, 這讓一直垂首肅立的胡惟庸也站不住了。
東宮一系多在地方, 留在京中這些一直都是安分守己,這突然的爆發, 確實是讓很多人意外,更沒想到他們竟有如此銳氣,簡直是無所顧忌勢不可擋。
胡惟庸歎了口氣同李存義一樣, 解下烏紗跪在了殿內朗聲道:“臣蒙聖上信重,委為當朝宰相, 卻是識人不明用人不當, 致使今日之事, 罔顧天恩羞愧難當, 唯請殿下垂憐,恩準微臣乞骸骨歸鄉務農。”
眼見胡惟庸終於站不住了, 陳佑宗立刻接話諷刺道:“胡相身居宰輔,兼天下之重擔,遇事難道只會如此嗎?李寺卿塗中丞趙侍郎皆是胡相一手提拔,難道真就一點都不知情嗎?”
大理寺卿張光烈更是直言進諫道:“通政使所言有理, 微臣附議, 只是涉及丞相, 還需奏請聖上旨意才是。”
“臣等附議!”
有支持的便有阻攔的,甚至就連武勳們也坐不住了, 李存義或是塗節再怎麽樣也無所謂,但是胡惟庸就不同了, 哪怕是淮西集團,想要扶持一個丞相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
“殿下,法外不外乎情理,李寺卿有錯不假, 但終究不過是濫用職權之罪未曾欺壓良善百姓,何況還有主動認罪悔罪之舉措, 叩請殿下念及李相昔日之功勞, 開恩恕罪。”
“陳通政治此言太過, 而且也不合情理, 胡相身為當朝宰相, 為國朝提拔才乾乃是職責所屬,這殿內多少官員都是胡相提拔過的,難道我等也皆是貪腐之同黨嗎?”
“殿下,胡相乃是聖上親自委任的,不可聽信小人之讒言啊!”
一聲聲一句句言辭懇切充滿感情的話不斷的傳入朱標的耳朵中,不知不覺間整個大殿之內就沒有站著的人了,大家都跪在地上等候著他的態度。
李存義和塗節現在的心情其實還不錯,當所有人都站著,唯有自己跪著的感受非常不好,現在大家都陪著跪下了,感覺一下安全了許多。
朱標負在身後的拇指與食指不斷的搓動,他昨日親筆寫下的筆墨蘊含著什麽樣的意思他自己最為清楚,所以陳佑宗等人的反應也在他的意料之內。
但目前這個狀況也確實有些超出預料,顯然是低估了主憂臣辱主辱臣死這句話在陳佑宗等人心中的地位,他們是真準備拚死胡惟庸。
估計胡惟庸現在也很仿徨吧, 本以為最多丟出李存義,可現在塗節都要搭上不說, 其余骨乾黨羽也都要受到牽連。
如果這些人真的都被拿下了,他這個丞相就真的只是個擺設了,別說像現在這般一手掌握中書省及六部大權,恐怕連位置都保不住了。
“將李存義塗節押入大牢,陳卿領刑部官員前往李府抄家搜驗,張卿領大理寺官員核對太仆寺帳目,少卿張涵暫領太仆寺卿之職。”
刑部尚書和大理寺卿及太仆寺少卿張涵高聲應諾,李存義身形一晃歪倒在地,他是無論如何都沒想到此事能到抄家這一步。
難道太子真就不顧及李家的顏面,真就不顧及東宮良娣的顏面了嗎?
胡惟庸心中卻是一松,被抄家搜驗的官員無論如何都沒有在當官的可能了,李存義仕途已斷,但太子是讓刑部的人去抄,刑部尚書是他的人,殿下不會不知道,也就是沒準備將此事做絕。
到了如今這一步,能保住李存義的命就足矣了,其余的都好說。
“胡卿禦下不嚴用人失查,罰俸半年,可有異議?”
胡惟庸叩首道:“殿下英明,微臣心悅誠服,往後定小心謹慎。”
朱標目光掃過殿內眾人繼續說道:“禦史台眾卿方才也都聽到了,肅清吏治不可有片刻懈怠,即刻開啟對京中各官署衙門的肅查,尤其以方才被彈劾的官員為主,不可冤枉清廉正直之官,亦絕不可放過任何一個貪贓枉法之徒!”
“臣等謹遵殿下諭令!”
方才還要拚個你死我活的東宮一系官員們立刻偃旗息鼓,臉上又露出了平日憨厚樸實的表情,看樣子一會兒說不定還會去向方才彈劾的人致歉。
他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想必胡惟庸等人也明白了什麽叫做君威不可欺,哪怕只是暗地裡的,殿下寬容待人不是臣子們跋扈的理由。
退朝後所有官員出了奉天殿才感覺身上一陣的發涼,原來都在不知不覺間出了身透汗,朝局暗流洶湧,看似今日只是爭吵的激烈了些。
但他們都清楚,這只是殿下想要維穩,否則今日不知多少人得要身陷囹圄禍延滿門,到時候家族幾代人的努力付之東流,死後都無顏去見列祖列宗。
胡惟庸獨自一人慢慢踱步,陳佑宗見狀也讓身旁人的先走一步,倆人越來越近,胡惟庸微微轉頭笑道:“方才之事陳兄莫要記掛在心,我等同殿為官,將來還需齊心協力輔佐殿下才是。”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