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金無幻一再表示,讓吳升先出城,但丟下金無幻自己先跑的事,吳升肯定做不出來。而吳升不走,庸直和盧夋更不會走。
此刻也來不及多說,隻得跟著金無幻去接人。轉來轉去,庸直和盧夋都發現有點不對勁,街道是越走越熟悉,前面轉過去就是他們借住的那戶人家。
金無幻果然左轉了,縱身跳進牆去,吳升哭笑不得,回頭向兩位門客道:“早知對面住的是他,就一起喝酒了。”
金無幻進去得快,出來得也快,沈娘子背著個孩子,隨他一起躍牆而出,衝吳升打了個招呼:“見過叔叔。”
她背上的孩子瞪著兩隻黑漆漆的大眼睛,在吳升身上打量著,看上去甚是機靈。
沈娘子也是修士,腳下不會拖慢了行程,一行向著城西急奔,但快要趕到時,卻見四面城牆忽然間泛起紅光,耳中隱隱傳來“嗡”的一聲震動。
盧夋喃喃道:“護城大陣啟動了,城牆翻不了!”
於州城之中刺殺左徒府副貳的郎官大夫,楚人的反應不可能慢。金無幻滿是抱歉的看向吳升,為自己耽擱時間而慚愧。
吳升拍了拍他:“沒事,還有第二方案!”也不怪金無幻,就算沒有耽擱,算下來時間也很難說足夠,楚人的反應太快,畢竟本就在戒備之中。
一行折道東北,街巷中的楚軍也多了起來,往往一隊軍士便有兩、三名修士率領,將各處街坊封鎖起來。
吳升不清楚楚人是如何組織起那麽多兵卒的,但在申鬥克已經征發了大軍支援鳩茲戰場之後——聽說有一百駕戰車,還能如此之快的組織起那麽多兵卒巡城,由此可見揚州的實力,可見楚國軍力的冰山一角。
相比而言,庸國真是弱得如同螻蟻。
國人坊甲製的好處,就在於可以快速將城內分區域封鎖起來,然後一戶一戶查對人員身份。隨著一座座坊甲的動員,留給吳升等人穿行的空間也越來越小。
好在有過預案,對於怎麽走,走哪條線,都在輿圖上做過計劃,並且實地探查過,他們終於在所有坊甲完成封鎖之前抵達了目的地。
“到了。”盧夋指著眼前的院牆稟告。
宅院雖大,院牆卻不高,不過依舊比普通國人那種隻及脖頸的矮身強要高出不少,大概七尺左右,而且也沒有奢侈到以法陣守護。
家中布置法陣,於士而言,也是種超過自己身份的行為,這叫逾矩,智者所不為,尤其是對於剛從臨淄流亡至此的落魄公族崔氏,這就是招禍了,所以崔明縱然有錢,卻也不敢布設什麽法陣。
沒錯,這裡就是崔宅。
吳升帶頭,飄然而入,余者一個接一個跟了進去。
庸直緊握長劍,護在吳升身邊,盧夋則有些不放心:“大夫,崔使真不會出賣我們?”
吳升笑道:“他只要不是傻子,就會將我們護得好好的。”
院牆內是片小竹林,幾叢翠竹,卻將整個院子襯托得很有出塵之氣。翠竹前,是一座涼亭,亭中的石桌上刻著線條縱橫的棋盤。
順著碎石小徑來到正中央最大的院子,主屋裡亮著燈燭,也不知是主人一直沒有安歇,還是被外間的動靜驚醒。
房門推開,也將燈火亮光灑了出來,屋前握著長劍、披著薄衫的,便是崔明。
吳升拱手:“一別數月,今夜貿然造訪,還請崔兄見諒。”
崔明呆了呆:“申丹師?”
吳升笑了:“實在是打擾崔兄了。”
崔明掃了掃庸直、盧夋、金無幻夫婦,嘴唇有些發乾:“申丹師怎的來了?”
吳升道:“特來揚州采藥,恩,采購,路過貴府,你我本為摯友,焉能不入門拜訪?”
有大半夜過來拜訪的嗎?有是有,但大半夜翻牆進來拜訪,這個解釋就有點勉強了。
聽著外頭的動靜,看著眼前的五位,崔明好幾次欲言又止,最終還是閉了閉眼睛,無奈的歎了口氣:“隨我來。”
他豪擲巨資購入的宅子很大,將吳升等人引入一個小院:“丹師和諸位請暫時於此容身,近日揚州不靖,城中不寧,就莫要外出了,可好?”
吳升點頭:“有勞崔兄了,放心,我等專為拜訪崔兄而來,哪裡也不去。”
崔明又叮囑了兩句,這才離開,過不多時,親自提著食籃返回,弄了些菜肴吃食,還有兩壺酒。
等崔明再次離去,又將院門從外面鎖上,吳升才招呼大家落座,一起吃喝。
沈娘子將孩子從背上解下來,抱在懷裡哄著,金無幻則問:“這位朋友,靠得住麽?”
吳升道:“靠得住。我與他之間,可謂生死之交,我死了,他也不能獨活的那種交情。”
盧夋道:“大夫的氣度,當真量非常人,連崔使這等楚人都願為大夫效死,下臣歎服。”
吳升笑嘻嘻看著沈娘子懷裡死活不睡的孩子,問:“孩子叫什麽?”
別看這孩子年歲極幼,卻知道主動回答,奶聲奶氣道:“我是韓子。”
韓子是金無幻師兄之名,曾因官職之事與吳升有過不快,被金無幻指責,卻也為吳升采藥受傷,最終寧死不屈,許是金無幻對自家師兄心存愧疚,便給自己的女兒取名韓子,以之為念。
吳升伸手過去揉了揉她的頭:“乖!靈性十足,將來有希望修行。”雖說還要再等幾年才知道孩子是否具備修行天賦,但不到兩歲就有如此表現,希望還是很大的。
金無幻讓沈娘子帶著孩子去廂房中睡覺,將包裹解下來,兩顆人頭堆在院子中央,以水酒灑地,祭告老師和同門師兄弟,然後一把火將之燒成灰燼。望著火光,喃喃道:“老師,師兄、虎頭,我給你們報仇了……”
一番傷感之後,金無幻解釋:“我和娘子收到月娘千裡傳書,說是於揚州看見了辛西塘那廝,便準備往此一行,娘子怕我出現意外,又擔心月娘的安危,執意要跟隨而來,我心想,辛賊修為遠不如我,也不怕什麽,便答應了。來到揚州後,沒找到月娘和辛賊,卻碰巧撞上了小昭,於是殺之……”
仇報得很順利,卻也驚動了已經高居左徒府左郎之位的漁夫,這才有了懸掛布告,大索全城之舉。
吳升立刻想起了當年那個虯髯大漢,在田山峽中被自己一尿驚退,自己身上穿的天蠶短褂和絕金繩都是他送的。
“月娘來揚州了?那麽遠,做什麽?人在何處?”吳升問。
金無幻搖頭:“我哪裡知道,來了之後,卻失了聯絡,咱們借住的那戶人家,就是月娘先前借住之處,但我到時,主人卻說她已經走了多日,房錢還欠了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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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