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候的時辰明顯有些偏久,吳升也不管辰子究竟怎麽想,他自己則將等候看做是對當日沒有選擇辰子為大奉行的補償,就這麽耐心靜候著。
又等了半個時辰,山上終於有了動靜,辰子親自下山了。
吳升有心理準備,辰子或許會找一些別的原因刻意拖延,但只要自己保持充分的耐心,對方就不敢做得太過。
但他沒想到,對方會親自下山迎接,這令他的確感到有些出乎意料。
“奉行怎麽下山了?孫某汗顏,不勝惶恐。”吳升迎了上去,微微躬身,抱拳施禮。
辰子微笑道:“如今學宮之中,誰不知孫奉行傳道講法,與旁人迥然不同,而聽者大受裨益。想不到陸接輿真有識人之明,他說你講法必然精妙,果然就精妙絕倫,我門下之人欲求一簡而不可得啊。也要厚顏請你贈一竹簡,有暇時我也要去聽一聽的。”
吳升忙道:“都是旁人謬讚,說什麽傳道講法,孫某哪裡敢在辰奉行面前班門弄斧呢?”
辰子眨了眨眼,看了看左右門下之士,卻沒人能提醒他班門是哪家的門,因此岔過:“孫奉行過謙了……聽說你要見東籬子?”
吳升解釋:“近來與眾人探討交流禹王神跡,多言及三代洪水之事,於是留了課業,希望集思廣益,追溯水患之源,探尋為何水勢如此之大。其後我想起一事,當年於海邊看潮起潮落,似乎與月升月落聯系緊密,於是突發奇想,不知那一場大水,是否與月仙有關。”
辰子怔了怔:“這倒是……想前人之未想……”
吳升笑道:“辰奉行別見怪,總是孫某著了魔,過於執著,想要理清其中的頭緒。可翻閱經樓典籍,關於月仙之事,實在記述不多,因此向人訪詢,得知當年有丹師宋毋忌者,道法出神入化,時人讚之月中仙……”
辰子哂然:“何敢稱仙?不過是好事之徒以訛傳訛,胡亂吹捧而已。”
吳升道:“是……不過我聽說,只有取錯的名字,沒有叫錯的稱號,‘月中仙’三字,至少也說明,這宋毋忌修行之法或與月仙嫦娥有關,畢竟不會空穴來風。宋毋忌乃大丹師之師,其後我去丹師殿向大丹師請教,他說當年學道時,其師宋毋忌偏心,未能得其真傳,唯被囚重犯東籬子乃其真傳弟子,我這不是來拜辰奉行山門麽,隻望辰奉行允我入山一見。”
辰子沉吟片刻道:“孫奉行這麽一說,連我都好奇了……既如此,我便陪孫奉行同去,聽一聽東籬子怎麽說。只是這賊子口風甚緊,諸般手段使將出來,他卻半個字都不吐露,孫奉行也莫抱太大期許。”
吳升點頭:“碰碰運氣。不過既然其乃宋毋忌真傳弟子,論及其師之道,或許他願意開口呢?”
兩人相約入山,繞過辰子的夏台,順著一條幽靜的小路深入山谷,前方赫然出現一片絕地。絕地中有座山峰,下方一半全是光禿禿的岩石,不生寸草,在仙都山十九峰中顯得極為特殊。
在這些山岩上,有大大小小人工鑿刻出來的石窟,各自深淺不一,內中景象一覽無遺。其中的部分石窟住得有人,大多都躺在石床上,又或者站立發呆,更或者以石子在岩壁上刻畫著什麽。
這就是第四峰絕地,學宮重囚之處。
當年吳升曾經閑逛第三峰時,不小心闖進了此間邊緣,只能在遠處山頭遙看,今日終於堂堂正正走進了這裡。
果然是一絲靈力也沒有,到了這裡,就算是身為煉虛的吳升,也自感無法調控真元,就好似氣海經脈中的真元如同死水一般,起不來半分波瀾。
所有人都在進入的時刻成了凡夫俗子,吳升的心裡微微一動:自己雖然也成了凡夫俗子,卻是練過金鍾罩鐵布衫的凡夫俗子,若是和身旁這幫人拔刀互斫,結果會如何?
有辰子門下修士在前方引路,沿著一條小徑登山,沿路看見幾座有人的洞窟,辰子在旁介紹:“那是妖人張叔平,當年壺學士自北氓鎖拿回來的,先奉行孟哀便是死於其手,二十年前就是煉虛大妖,實在難治這是魔修姬無涯,曾列紅榜第五,差半步合道”
窟中囚犯和吳升四目相對,目光冰冷而毫無生氣,麻木如同死灰,看得吳升心中不知是個什麽滋味。
過去十多年,多少次遇險,若是其中有一次大意,自己如今只怕也在這洞窟之中如同行屍走肉吧?又或者,根本連囚於窟中的資格也沒有,早成了荒野中的屍體,被野獸啃食,為飛鳥叼啄,成了花草樹木的肥料?
想起來就不寒而栗。
這股不適感一閃而過,被他壓在了心底,自己雖然成了學宮奉行,但依舊如履薄冰,這裡關押的修士,都是境界極高的大高手,自己在其中並不算什麽突出之輩,只要上面還鎮著幾位學士,前面的每一步都必須萬分小心。
上到第三層時,來到第五間石窟,吳升看見了東籬子。
衣裳破爛,卻勉強還算乾淨,須發很長,卻又粗粗修剪過,看得出來,至少在這些方面,學宮對他們還算照顧。但吳升知道,老頭剛入第四峰時,不知挺過多少常人難及的折磨,或許也就是學宮審得累了、打得乏了,這才放過。
雖然不用再忍受刑罰,但圈在一座小小的洞窟之中,什麽都做不了,只能望著外面的飛鳥自由翱翔,這樣的日子一過就是許多年,有多少人不瘋?
辰子門下士知道吳升是頭一次來第四峰絕地,小意提醒:“孫奉行請看,前面這一道陰影,乃璿璣虛離陣,內外雖溝通無礙,實則虛實兩個天地。”
吳升好奇的看著地上這一道淺淺的影子,一直蔓延向上,直達洞頂,若是離得稍遠一些,便不可察知,肉眼難以分辨。至於神識,在這靈力絕地,神識也無法出離。
“會傷人嗎?”吳升小心翼翼伸出手指。
回答吳升的不是那辰子門下士,也不是辰子,而是東籬子。就好像當年在丹論宗後山,老頭解答吳升的問題一樣,語帶譏諷。
“會不會,伱可以試試!”
拜謝易至簡的大額打賞,叩首!感謝隨風withwind、光榮與沉浮、新西塘、舒遲不言的打賞,多謝道友們的月票和推薦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