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說不要奢華,那是客氣,可你不能真不客氣!
爺倆商量數次,覺得再加兩個菜也使得,只是不好超過十二個,不然就跟之前人家特意說的“不許鋪張”“家常便飯”相違背了。
伺候人就是這麽回事兒,對方說的話要聽,但又不能全聽。
既全了客人的面子名聲,又讓對方受用,這才是真本事。
師雁行一邊聽,一邊在心裡琢磨,心想這客人確實夠難伺候的。
依鄭家的財力,多少客人招呼不來?若真講排場,反倒從容。
偏人家不願意“鋪張”,就相當於直接在地上畫了個圈兒,你得在這個圈兒裡辦事。
以往的手段都局限住,鄭義瞬間就被上了緊箍咒,原本十二分本事哪裡施展得出來?
鄭家素來口味偏重,家裡雇的廚子也以大葷大腥為主,味道雖不算差,可色和意趣上,總差了點。
至於五公縣內的幾位所謂名廚,也是幾十年如一日照著舊菜單本色發揮,並無亮眼之處。
師雁行想了一回,說:“恕我冒昧,但到了之後,務必請府上把擬好的菜單拿來我瞧瞧,這才好有的放矢。”
總得知道鄭義他們準備了哪些菜,她才好查缺補漏,揚長避短。
小胡管事點頭,“這個自然,來之前老爺都交代好了。”
一行人凌晨出發,直至晌午才到,且不說小胡管事在外面吹得皮酸肉冷,車廂裡的師雁行等人也被顛得夠嗆,下車時下半身幾乎沒知覺了。
原本師雁行還想進城後看看沿途環境,最後實在沒精力,隻得作罷。
作為五公縣有頭有臉的人物,鄭義創下的身家和喜好在住宅方面展示得淋漓盡致,一個字:大!
師雁行她們前後也才來住三天兩夜,可鄭義還是撥出來一處單獨的小院子,一水兒石磚鋪地,磚縫溜直,瞧著簡直比她們在郭張村的家還體面。
小胡管事跟進來引著認了路,另有一個健壯女人在內聽候使喚。
“老爺特意交代了,這幾日我就聽幾位調遣,若是有什麽不便對我講的,說給她也是一樣的。”
收拾停當,師雁行娘兒仨又去歇了一回,醒來便有一桌熱騰騰的客飯。
三個人,五個菜,也有肉,可見鄭家確實有誠意。
奈何吃了幾口,魚陣就小聲說:“不好次……”
江茴趕緊扭頭,見那女人還在外面沒進來,這才松了口氣。
她輕輕點了點小姑娘的額頭,“小冤家,挑嘴貓似的,有肉還不好?”
這個師雁行沒來之前,她們娘們兒幾個多少天都見不到油花呢。
魚陣撅著嘴,捂著腦瓜看師雁行,“介介做的好次。”
小家夥的嘴巴已經被喂刁了。
又委屈。
早上瞌睡著呢,那什麽鹵肉燉腐竹的,沒嘗著味兒就咽下去,簡直跟豬八戒吃人參果似的。
忒可惜!
師雁行笑著捏捏她的小臉兒,“且忍忍,等家去了我給你做好吃的。”
食材不錯,但做飯的人手藝確實差些,瘦肉柴,肥肉膩,青菜也不是爆炒,軟爛爛的,既無嚼頭,也無甚滋味。
不光魚陣,她也有些味同嚼蠟,還心疼好材料。
客飯嘛,想來也不是大廚做的……
江茴啼笑皆非道:“都給你慣壞了。”
又指著魚陣碗裡剩下的蔫嗒嗒的菠菜葉,“肉要吃,菜也要吃。”
魚陣一張包子臉都擰起來,嫌棄之情溢於言表,“剩菜!”
這長得跟剩菜一模一樣!
師雁行噗嗤笑出聲。
生兒生女都是債!
江茴無奈,隻好把閨女剩的吃了。
無論實情如何,總不好來人家做活還嫌東嫌西,傳出去不像話。
一時飯畢,伺候的女人捧了宴席單子來,“這是小胡管事方才送來的。”
來之前就問過了,知道師雁行識字,倒不必再有人在旁邊解說。
師雁行打開一看,見當頭一道主菜赫然就是紅燒鮑魚,下面又羅列著紅燒肘子,紅燒魚,肥雞嫩鴨之流,另有海參、魚翅,可憐巴巴兩個時蔬。
海參和魚翅上打了勾,下面還有幾個備選菜,大約是不確定都擺上的話,是不是算“太過鋪張”。
師雁行看了,半晌無語。
怎說呢?
就……活像一盤散沙啊!
知道的是一桌待客宴席,不知道的還以為哪家酒樓的菜單子呢!
菜和菜看似在一張單子上,實則相互之間完全沒有任何關聯!
亂,就是很亂。
能看出主人很努力,試圖把最好的捧出來待客的真摯的心,但反而有種用力過猛的笨拙。
師雁行想了下,斟酌著問那女人,“府上的供奉可是擅長紅燒麽?”
那女人就笑了,“小娘子果然是行內人,正是呢。”
師雁行心道,倒也不是我太內行,而是這挑大梁的肉菜幾乎全是紅燒啊!
國人愛吃,幾千年下來自然而然衍生出一套“吃”文化,沒見當年周天子正經八百頒布等級制度,當頭就是一條:天子九鼎!
鼎就是吃飯的家夥事兒,天子才能九個,下頭的誰也不能比天子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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