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懶得步行,足踏花毯,把花毯降低到離地數尺,慢悠悠逛過去,天魔識恣意變化,以人煙之氣,把侵入識海的魔意一一吞噬。
不管道魔兩家,在修行的時候,總要面對道化魔染,打磨道心是無日或缺的一件事兒。
王崇若非今日遭遇了萬魔山,又複跟黑袍人勾心鬥角,只需一場日常功課,就能當道心澄淨,但這一次,卻須借助一些手段,方能保證沒有後患。
王崇逛到一處店鋪,這裡販賣的是一些尋常的妖獸,接天關自成一界,除了各派修士,還有中土數百萬舊民,故而也需要供給糧食和尋常用度。
諸如大千幻城這種地方,有好多人家都養了各種妖獸,如人間豢養雞鴨牛馬一般,一部分用來吃肉,一部分用來代替人力勞作。
王崇對這些尋常妖獸,也沒得興趣,正要加速繞過,卻見一個二十一二歲的姑娘,盈盈一笑,衝著他說道:“我們又見面了!特使大人。”
王崇臉色如常,但心底卻猛然一震,他也沒想到,居然在這裡遇到了“黑袍人”,只是對方氣息極弱,顯然非是本尊。
這女子柔柔一笑,說道:“此乃寄魂之法,我本身還在遠處。此番來見特使,就是為了一件事兒。”
王崇問道:“何事?”
女子悠然答道:“你可聽說熬死的老金丹,怕死的大真人!”不等王崇回答,她又是盈盈一笑,說道:“特使出身天外,乃是魔人,無生死執念,倒是我唐突了。”
她詳詳細細的解釋道:“天罡以下,往往不過百年就死,算不得真正的修道人。大衍境才能延壽,故而大衍境才號稱劍仙!”
“只要能突破大衍,就算妖族那種蠢貨,都能靠熬年頭,煉就一粒妖丹,成為金丹大妖,但金丹境再往上,想要突破陽真之境,就是千萬裡挑一。世上妖族金丹不啻數百成千,但能夠更做突破,也不過八大奇妖。人族其實也沒比妖族好多少,多少老祖,徒孫,重徒孫都死了無數,也沒能調教出來一個陽真的傳人。”
“這才有熬死的老金丹之說,無數金丹修士,都是熬到了壽元盡頭,一命嗚呼,雖然比凡人活的長一些,但仍舊不脫生老病死。”
王崇也不知道,這人究竟想要說什麽,只能悶聲不語。
黑袍人又複說道:“這一方世界,陽真境大修,攏共也沒多少,接天關上,就有一半之多,但這麽多陽真大修,就算修煉到陽真境頂,真有幾個有勇氣突破太乙?”
“因為想要修成太乙不死之身,最後被道化魔染,成為妖邪魔物之輩,不知凡幾。那些大真人,面對此天關,不管嘴上如何,但心底都是怕的,好多人根本不管去渡劫,成就太乙不死之身。”
“所以,才有一句,怕死的大真人。”
“甚至有人寧可壽元至盡,數千年修為消散,也不敢渡劫,證就太乙不死之身。你說,好笑不好笑?”
王崇淡淡的回了一句:“有什麽好笑?便是世間人,為了一命活口,也都什麽肯做,修行人壽元漫長,不敢做什麽,亦是人之常情。脫此……也就非人了。”
王崇有感而發,黑袍人卻微微一愣,良久才說了一句:“特使!你這一句,可有點像人了。”
王崇不好再說,只能冷哼一聲。
黑袍人歎了口氣,說道:“我也自負天資橫溢,也曾橫掃同輩,修為進境,學習道法,常被長輩讚譽,同門羨慕,名頭傳遍太難下。但突破金丹之後,開始還突飛猛進,至金丹圓滿,就再無寸進……”
“若是沒得什麽機緣,我只怕也要成為熬死的老金丹,直道身死道消,歎息一聲,天意高難測,人生古難全。”
王崇冷冷的望著這個女子,良久之後,才見對方苦笑一聲,說道:“這種事兒,我也不好跟自己的師長,同門,徒兒,乃至道侶……說起。免得墮了,數百年維持的面目,被人視作龜鼠小輩。也只有特使,乃是天外來人,我才能一吐為快,消卻胸頭塊壘。”
王崇淡淡說道:“所以你一面想要晉升陽真,一面又後悔勾結域外天魔,這才出手殺我嗎?”
黑袍人倒是爽快,直承其事,說道:“沒錯!我想著,殺了你,多了天邪金蓮,豈不是兩全其美?我又能突破陽真,又能免了勾結天魔,禍害蒼生之罪。”
“只是我沒想到,特使手段如此驚人,把我玩弄於股掌之間,最後還是不得不屈服。”
王崇心頭微微一動,語氣古怪的問道:“你在勾引我做人?”
黑袍人哈哈大笑,連連點頭,說道:“不錯!我就是此意。天魔有什麽好?有半分本我意識?雖然狡詐萬端,但可有自私自利之念?可有知道什麽對自己好,什麽對自己不利?你們能誘惑修道人,但自己可知道, 那些美好享樂,是何等之美妙?”
“做魔有什麽好?就算如特使,也不過是不垢大魔君的一根毛發,他要你死,你就死,要你滅,你就滅,要把你分成兩塊,各有新魔,你也保不住自己哪怕是一分的存念,只會化為兩頭新魔。”
“就好比萬魔山,若是不垢大魔君想要再造一座,把你扔去其中,你也就只能成為昏昏噩噩,數千上萬的雜物魔念的一縷,絕無半分自主。”
“特使!何不成人耶?”
黑袍人的語氣,生出無窮誘惑,王崇心頭好笑,他如何成人?他就是人,根本就不是魔。
黑袍人的做法,他亦是明白,魔門便是勾引天魔下降,奪天魔之力,煉為己身,天魔能夠誘惑生靈,魔門先賢,就創出了誘惑天魔,天魔奪道之法。
黑袍人這是還不死心,想要反悔跟不垢大魔君的交易,王崇是真想順水推舟。只是……他若是稍有松懈,迎來的必然是黑袍人狂風暴雨的攻擊。對方誘惑也罷,什麽也罷,都只是想要找機會,殺了他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