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有了常歌笑这番搅和,沈宗主心中再不得宁静。
他回到云燃身边,还未说话,云燃倒是先开口问他道:“和你师弟交代完了?”
沈忆寒“嗯”了一声,他方才离开前确实告诉好友,自己有话和师弟说。
去时走的干脆,回来时却带了满腔满腹的纷杂心绪。
犹豫半刻,忽道:“阿燃……你怎么这些年都不叫我沈大哥了?”
他这话说得突兀,云燃本目视前方,闻言微微侧目看他,脸上神色却是淡淡,道:“怎么,你很想听我这样叫你?”
沈忆寒:“……”
他给这人哽得无言片刻,半晌才道:“……倒也不是这个意思,就是忽然想起来,有点好奇罢了。”
云燃将目光转回前方,不再看他,只道:“你若有功夫,不如多想想如何突破。”
沈忆寒:“……”
沈忆寒:“你今天说话干什么火气这样大。”
云燃道:“有吗?”
沈忆寒:“有,你从前从来不同我说刚才那种话。”
云燃默然静思片刻,道:“……对不起。”
沈忆寒一愣,道:“我也不是要你道歉……”
云燃转目,淡淡道:“那你想要什么?”
沈忆寒这下真给他问住了,心道,是啊,他究竟想要什么呢?
是想确认师弟对他说得那些……都不是信口胡言,而是确有其事,想确认阿燃对自己……其实也和自己对他一样——
然后呢?
毁了他的千年修行,坏了他的剑心,那自己所做的,和梦里阿燃那几个孽徒,又有什么区别?
这些当真是他想要的吗,到底是他想要的,还是祖师婆婆的灵台印记潜移默化的蛊惑他……所以才‘让’他想要的?
他并不匮乏与阿燃捅破这层窗户纸的勇气,可此刻话到嘴边,却忽然觉得,其实自己并没有做好说破这一切以后的准备。
何况,他又怎能有那样的自信,以为阿燃也一定和他一样呢?
沈忆寒心念飞转,其实不过片刻功夫:“……你说叫我好好活着,我自然也是一样的念头。”
他这话说的其实是云燃,但云燃听在耳里,大约只以为沈忆寒是在担心体内情蛊。
“南疆巫族修士擅蛊术,我昨日得他们族中圣使回信,说可以帮你祛除体内蛊虫,待云州事了后,我便与你同往南疆。”
虽已得知修炼祖师婆婆的桃源心经,可以抵御蛊虫发作,但若能彻底将其从体内祛除,自然比一直修习那会叫男子也变得“风情万种”的古怪功法好得多,因此沈忆寒当即便喜道:“当真?”
云燃看着他欢喜神色,道:“……嗯。”
沈忆寒又想到一事,道:“可巫族是魔修那边的……你是如何说动他们族中圣使的?”
云燃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以利诱之,自然不难。”
沈忆寒闻言,也觉有理,如今修界正邪虽不两立,但说到底大家为得都是证道飞升,你如不来惹我,我也是没工夫日日对你喊打喊杀的,魔修虽然行事百无禁忌、从心所欲,但只要好处够,他们自然也不是傻子。
心中两件大事有了着落,沈忆寒放松不少。
众人这次未在路上停留,妙音宗小辈们经了先前振江城之事,也明白这一路恐怕并不如何安全,都不再叫苦连天,一日多的功夫,他们便到了云州地界。
天瑕城靠近海边,正是当日云燃偶遇贺兰庭,将他救下的地方。
贺兰庭大约被此地勾起了些不太好的回忆,一到天瑕城,脸色便不怎么好看。
沈忆寒这会子却没工夫注意他——
算着时间,该到蛊虫发作的时候了。
云燃显然也心知肚明,因此一入城中,便先寻了一家客栈落脚。
天色尚早,众妙音宗弟子虽对云真人和宗主这举动有些不解,但想起在振江城中的经历,又恍然大悟,以为这是在防着几日后,诸仙门世家都到了天瑕城,他们会无房可住,纷纷感叹起两位前辈真是未雨绸缪。
未雨绸缪的沈宗主一进了客房的门,便感觉到那蛊虫几乎是掐着点发作了。
果然是十分准时,如约而至。
这次他没有分毫犹豫,只想着速战速决,因此不待云燃来帮他,他已经自行解了腰带。
云燃关好门转身回来时,看到的就是闭目静静坐在床畔的沈忆寒。
若非他五指之间将那条腰带攥得死紧,连指节都在发白,沈宗主看上去……便当真是平静至极了。
他大约早已知道,自己一人即便再努力,也只是徒增折磨,因此这次干脆不再试图自行解决,只强自压抑着情|念,静静坐在那里,等着云燃过去,偏偏又不知为何闭着眼,好像无法坦然目视这一切发生似的,只是额角洇出薄汗,眼睑微微颤抖。
这样的沈宗主,颇有些任君采撷的意味。
云燃看出他的用意,脚步在床边顿了顿。
两人之间未发一语,却对彼此心意不言而明,云燃明白沈忆寒这幅模样的用意,并没有为难他,只是静静的替他引导体内难以纾解的燥热火焰。
这次沈忆寒保持了完全的清明,他闭着眼,耳畔却能听见好友均匀缓淡的呼吸,到后来身体虽然无力,却仍自僵硬着不肯依靠对方。
云燃忽而按下他的肩背,沈忆寒猝不及防间,落入他怀里,下颔搭在云燃肩窝上,鼻腔内嗅到的枫木气息更浓了几分——
下头客栈大堂内,传来妙音宗少年弟子们的笑闹声。
其声清晰可闻、不绝于耳。
沈忆寒感觉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羞|耻感,比之上次更甚……
但他竟然……并不怎么讨厌。
满身的情|火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他终于没忍住睁开了眼,眼神迷离湿润,喉咙里溢出一声难以抑制的低
哼。()
一切终于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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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燃动作顿了顿,这次竟然还十分贴心的替他施了个洗涤术,凉的沈忆寒险些打了个激灵,一把拉住他手腕,哑声道:“……我自己来就好。”
云燃转目看他一眼,没再说话,果然不再帮他。
沈忆寒一面清理干净,一面将衣衫重新整理,心里忽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自己和阿燃这行径……简直好像在秘不可宣的偷|情似的。
这念头一出,把他吓了一跳,赶忙将其摒出脑海。
两人皆清理好过后,出了客房,沈忆寒下楼便见陆奉侠正坐在大堂中一张八仙桌前,旁边围坐着数个妙音宗弟子,燕子徐、柳承青、贺兰庭都在其中。
燕子徐道:“太师伯,如何?可还有回信吗?”
陆奉侠手里握着传讯玉简,面色颇有些沉重,闻言却不答话。
沈忆寒见状,知道定然出事了,上前问道:“师伯,这是怎么了?在与谁传讯?”
陆奉侠见他与云燃下楼来,起身道:“宗主,城中所到诸派同道,不过咱们、萧门主夫妇,中州神刀门等寥寥数波人,我担心宁阳子之事,恐怕并非个例,便挨个给诸派同道传讯,问他们是否遇到危险……”
沈忆寒道:“然后呢?”
陆奉侠道:“眼下倒是已有大半都回了讯,只是……诸派同道中,有不少与咱们一样,在路上遇到妖瘴漫天,瘴气中或有妖兽灵兽、活人被吸食血肉,事发之地并非都在昆吾剑派辖界内,云州……亦有不少。”
沈忆寒立刻明白了为何师伯脸色不好。
若在昆吾辖界内,出了这样的事,还有昆吾剑派这个主宗会派出修士去管,但云州是贺家的辖界,如今贺家灭族,只余下贺兰庭这么个独苗苗,自己尚且需要旁人替他主持公道、查明真相,哪还能管的了这些妖瘴?
可若放任不管,一旦有附近凡人误入其中,那便不知又要搭进去多少人命。
沈忆寒想起那日在林中,袭击自己与云燃的那只布满黑气的手爪,转目望向云燃道:“如此看来,难道作乱的妖物并非一个,而是……一群?”
云燃道:“不是一定。”
沈忆寒看着他,顿了顿道:“你的意思是……那妖物在天阶以上?”
云燃颔首。
沈忆寒这下也不由有些变色,想起那日林中对上瘴气中的东西,他的确感觉得到,对方的修为——或者说境界远在他之上。
地阶妖兽便可拥有与人族化神期修士相匹敌的能力,可要如此短的时间内在这么多地方往来作乱,即便是地阶妖兽,恐怕也是办不到的,唯有能力几乎可与人族大乘期修士匹敌的天阶妖兽,才有可能。
……若阿燃猜的没错,此行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了。
贺家灭族的事还半点没查出头绪,眼下诸门派尚未汇合,又凭空冒出一个天阶妖兽来,沈忆寒都有些后悔,带着门下这么多小辈弟子同往了。
()陆奉侠听懂一人所言之意,但他那日毕竟没有与沈、云一人一起对上瘴中妖物,因此对那东西是个天阶妖兽这事,他实在没法子相信,摇了摇头道:“天阶妖兽……整个修界也不过那么几个,若有一只作乱,咱们先前不能半点不知,想必情况应当不至于如此糟糕。”
沈忆寒道:“伯父伯母可曾回信,他们现下可还安好?”
陆奉侠道:“宗主放心便是,崔门主与夫人已经到了云州左近,只是因为也遇到了妖瘴,崔门主这才耽误了些时日,在妖瘴周遭设符布阵,以防附近城中百姓误入瘴中。”
沈忆寒闻言稍觉心安。
崔家虽不擅阵法之术,但精于符篆,他伯母是剑修不假,伯父崔颀却是个造诣颇高的符修,既然能设符布阵,保护凡人,想必一位长辈与崔氏数名子弟定然无恙。
距离诸派越好在天瑕城汇合的时间还有两三日,沈忆寒心中大事欲来的预感极其强烈——
因此这两三日的功夫,他半点没歇着,也没心思在城中闲逛,只是留在客栈内,开始修习祖师婆婆那套桃源心经。
沈忆寒本担心这心法是合道采补之法,若不与人双修,那便不能修习,谁知倒是他杞人忧天了,心法归心法,走的似乎还是那套吐纳蕴息天地灵气、化为自身真元灵力的路子,即便不与人双修,静坐吐纳,也并非不能修习,只是不如双管齐下来的效果好。
沈忆寒道不怕修的慢些,只怕不双修,这桃源心经就全无法子可修习,若真如此,那修习这功法对他来说,也就失去了本来抵御蛊虫的意义。
事到如今,已顾不得去想所学的是不是魔道功法了,沈忆寒实在不想等诸门派对上天阶妖兽时,自己却因情蛊发作,受其掣肘。
因此,当即便按照脑海中不习自得的桃源心经第一篇修炼了起来。
出乎意料的是,他本以为这过程会很不容易,毕竟小石头曾说过,大乘期以前,他能将此法修炼到第六层,就很不易,谁知事情却比想象的顺利许多,只是效果……却与原本所想的完全不同。
沈忆寒本以为,这套心法会重新为他吸纳灵气,化为真元,谁知却并非如此,他方一按照这法门吐息,运转周身真元,便感觉到原本体内的灵力果然缓缓运转了起来,顺着手少阳三焦经,一路到了肩髎、天髎等穴,然后进入灵台,顺着那朵五瓣桃花花托下的细弱花茎,汇入其中。
那朵桃花甫一吸入灵力,便似吸纳了养分一般,更绽开了几分,花托下的花茎也长得粗了些,下头生出叶脉分支,竟然又在枝上结出了一个小小的粉色蓓|蕾。
沈忆寒能明显的感觉到,原本的灵力被这桃枝吸收,却并非在他的身体内消失了,而是转化成了另一种形态,他仍然能操控、运转他们,而且这灵力中仿佛更增加了些别的东西,他运转起来,竟更为圆融如意。
不知不觉间,沈忆寒就这么吐纳了两日两夜,灵台中的桃枝从孤单单一朵独放,到分出了三、四茎细芽,结出了两朵花苞,沈忆寒能感觉到,其中一朵距离开放,也只一线之差了。
沈忆寒自静坐修行中睁开了眼。
这两日之中,无一人前来打搅,不知是陆奉侠见自家宗主竟然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似的,如此勤奋见缝插针的修行、所以不许小辈们来搅扰……
还是云燃亦察觉有异,替他拦下了琐事。
不过今日,却是无论如何,不能再继续了,因为已到了诸玄门正派约定好,在天瑕城中汇合的日子。
沈忆寒打开客房门,正打算去找云燃与陆师伯,谁知门前居然站了个人,吓了他一跳。
沈忆寒讶然道:“阿燃,你在这做什么?怎得不敲门?”
云燃看着他毫无异色的脸,半晌才道:“……你没事了?”
沈忆寒先是一愣,继而脑海中忽然想起什么,这才猛地发觉,今日……这个时辰,好像该是蛊虫发作的时候了。
他却没有半点感觉。
沈忆寒甚至都没有运转周身灵力真元刻意压制。
他愣怔了半晌,才抬起头看着云燃,惊喜道:“我……我好像能抑制蛊虫发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