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沈忆寒回了房间,把门带上,才在桌案前坐下。
他想了想,从乾坤袋里摸出一张符纸,又取了丹砂朱笔——
亏得这些年来沈忆寒爱好颇为广泛,有用的,没用的,多少都学过一点,曾经他也对符箓之术产生过兴趣,又有伯父崔颀这个行家里手指点,自然也就比粗通皮毛还要通那么一点。
略一闭目沉吟过后,挥笔画就,他才放下朱笔,捻起那张符纸吹了吹,两指掐诀,将那符纸一捏,抛往空中,轻叱道:“去!”
小小的符纸化作一道灵光,朝窗外飞去——
这寻踪符从前沈忆寒甚少使用,记忆中此符搜寻三千里之内,还是绰绰有余的,只是不知贺兰庭昨日离去后,现下是否已经离开云州三千里之远。
沈忆寒站在窗前,感觉到夜风迎面吹拂着自己的脸,额畔的散发随风而起,他眼底浅红色符印闪动,眸中看到的却不是眼前夜色,而是随着那道在云层中穿行的小小符箓,一路飞速前行。
小小的符纸越飞越远,渐渐离开了天瑕城、离开了云州,一千里、两千里、三千里……
这张寻踪符已超过三千里之遥,却仍未与沈忆寒失去联系,大约是他如今修为突飞猛进的缘故,这章寻踪符的效力也明显变强了。
沈忆寒并没有让它停下来,而是继续寻找了下去。
他其实也没有完全的把握,一定能凭借此符找到贺兰庭,那小子明显是察觉到事情不妙,才提前离开,姓葛的老头不知得了他什么好处,明显是铁了心要袒护,沈忆寒却不能将其放任不管,此人如今暴露出来对阿燃与他的恶意,几乎已是不加掩饰——
以此人的机缘气运,如不趁早将这个麻烦解决,今后必然后患无穷。
正在沈忆寒以为这章符纸要无功而散时,眼前景物一变,忽然从云层中飞速降低,朝下飞去,他顿时精神一震,心知这是符纸感觉到了所寻目标的气息。
下方是个山镇。
只是从云州返回昆吾剑派,一路所经城镇无数,沈忆寒一时也认不出这镇子是哪里,符纸并没有往城中飞,而是朝城外一处山上飞去。
这山不算高,但山势奇妙,蜿蜒连绵环绕着下方那座镇子,像是将其抱在怀中。
符纸忽然顿住不飞了,远远停在这座山上一个山坡上,从这山坡恰好可以将下方城镇尽数收于眼底,山坡上站着两个人——
其中一个他认得,正是贺兰庭。
另一个却并非是如葛老剑主所说,是与他同行的师兄,而是个披着黑袍子、带着兜帽,看不清脸目的人。
贺兰庭站着,这黑袍人却跪在他面前,俯首贴地,姿态可以说是十足十的恭敬卑微。
沈忆寒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愣住了,他本以为透过那个梦境,他对贺兰庭了解的已经够多——
但现在看来,只怕并非如此。
他操纵那枚寻踪符,拉近了视线,想要再看
的清些,正在此时,山坡上正负手站着,听那黑袍人跪地说话的贺兰庭,却忽然似有所觉一般,扭头朝高处寻踪符所在方向看来。
沈忆寒清楚的看到了他的神情,与梦中别无二致的阴骘,又带了几分不快,俨然是个正要濒临发怒的模样。
贺兰庭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这个方向抬手一握,下一刻沈忆寒便感觉到眼前景象溃散,目之所及,又回到了天瑕城客店的窗外。
他呼吸有些急促,半晌才略略平复下来——
寻踪符找得太远,的确本就已是勉力支撑,此符虽能搜寻数千里之远,但一旦被发现,毁掉它却很容易。
关键是贺兰庭是怎么发现的?
筑基期的修为,当真能有这么敏锐的灵识?
好在寻踪符这种符箓不算少见,但凡修习符术的修士,十个里有六个都会画用,贺兰庭即便发觉,也未必能将此事联系到他的头上。
沈忆寒想了想,觉得还是应该将此事告诉云燃。
本要从乾坤袋中摸出传讯玉符,目光却恰好落在了桌上那枚还未被收起的留影珠上。
他动作顿了顿,心道,这倒正好试试阿燃新送的珠子。
沈忆寒坐下将那枚珠子抓了起来,犹豫了片刻,尝试着注入了一点灵力——
这东西很是稀罕,因此从前他虽知道,却也没真正用过。
随着灵力进入,留影珠表面亮起一层淡淡润泽的光来,这些光星星点点从珠子表面飞出,汇聚到空中,渐渐聚成三个栩栩如生的人影……
不对,等一下……怎么是三个?
“……”
几个人大眼瞪小眼。
这珠子除了留影,自然也有传声的功效,然而房中却安静得可怕,落针可闻的几息功夫后,沈忆寒只得干笑了一声,道:“这么巧……楚掌门、碧霞道友也在啊。”
楚玉洲不愧是昆吾剑派这样的玄门大宗掌门,脸上分毫不见尴尬,方才见到沈忆寒出现,短暂的惊讶过后,脸上便挂上了从容得体的微笑,道:“的确是巧,沈宗主既找师弟有事,我与碧霞师妹也不搅扰了。”
起身朝云燃略点了点头。
碧霞剑主就没有她掌门师兄那样好的养气功夫了,眼神那叫一个意味深长、欲言又止。
两个人告辞过后,关上门出去了。
沈忆寒有种被人捉奸在床的感觉,半天才说出话来,道:“……你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楚掌门和碧霞剑主在你房中。”
这留影珠确实神妙,此刻二人分明并未同处一室,沈忆寒看着那头的云燃,却觉得他好像就在自己眼前一样。
云燃道:“留影珠一经注入灵力,两边便音讯相通,我亦来不及告知于你。”
沈忆寒心道,好吧,反正以后也不可能有比今日更尴尬的情形了。
“你们说什么,说到这么晚?”他问,“楚掌门可是问你咱们在芥子中的事了,你都告诉他了?”
云燃颔首,道:
“嗯,掌门师兄问起贺师弟之事。”
沈忆寒道:“我正也要和你说这个。”
语罢将刚才使用寻踪符,看到的一切与他说了一遍。
云燃听完,沉吟片刻,道:“……此事先不要告诉旁人。”
沈忆寒明白他的意思,葛老剑主分明对贺兰庭身份有鬼心知肚明,偏偏揣着明白装糊涂,此刻若是他们表现出对贺兰庭太明显的怀疑与敌意,指不定这老家伙要怎么给他们找麻烦。
倒不如自己二人先将事情查清楚,以后先斩后奏也好,证据确凿了再逼那老头就范也好,总比打草惊蛇来得强些。
云燃道:“你符箓被毁,可曾遭其反噬?”
沈忆寒摇摇头,道:“那倒没有,寻踪符虽能传递视野,但与心神并不相通,且我那道符本来也已快要耗尽灵力溃散了,并不妨事。”
云燃点了点头,道:“我已与掌门师兄说过,在芥子中受魔气侵染,尚需时日将其逼除,故此行诸派讨伐洞神宫,我不与同往。”
沈忆寒愣了愣,道:“……你师兄同意了?”
云燃道:“嗯。”
沈忆寒忽然想起小石头说的话,顿时坐直了身子道:“阿燃,你同我说实话,你体内魔气究竟清理干净了没有,可否受其影响?小石头怎么和我说,你的身体正在魔化?”
云燃闻言,默然片刻,举起手掌看了看掌心,半晌才道:“……我亦不知。”
“在芥子中闭关疗伤后,虽已将体内魔气逼除,但与你双修时,我便察觉自己心智有异,故你昏睡之时,我又内视紫府与周身经脉数次,却并未发现魔气残留痕迹……”
沈忆寒顿了顿,道:“这么说……你并未感觉到身体正在魔化?”
云燃点了点头。
这可真是奇了怪了,阿燃自己都没感觉到,小石头倒是言之凿凿说他身体正在魔化,情理而言,沈忆寒觉得自己似乎应该相信阿燃,但自与小石头相识,她虽天真,却从未胡说八道过……
等等……内里在魔化、外表却分毫看不出来,这怎么有点像那梦中贺兰庭修得仙魔之体时的表现?
正想及此处,欲要说话,沈忆寒忽然感觉到身体有些发热,缕缕暖流朝着腹下涌去——
这滋味真是既熟悉又陌生,算上芥子中的时间,好像已有十数日不曾领会了。
蛊虫又发作了。
沈忆寒努力平复了一下呼吸,不知是不是因修为大进、又修习了桃源心经的缘故,这次他神智十分清醒,并不似先前那般昏昏沉沉。
他道:“阿燃,我身上的蛊,好像又发作了。”
那头云燃呼吸明显一顿,道:“……等我片刻。”
沈忆寒本想问他,这会过来会不会有些不方便,但话未出口,留影珠映下的人影已经如烟般飘散了。
他在桌前坐了一会,感觉身上越来越热,下腹烧的难受,如今早已不是第一次,沈忆寒有了经验,自然知道这蛊虫发作,若想纾解,
非得旁人“帮忙()”不可,自己努力却是没用,不过徒添狼狈罢了。
他在桌前静静坐了一会,没多久便听见身后窗棂传来吱呀一声轻响,转头一看,窗边站着个熟悉的修长人影。
若换在平常,沈宗主或许有余兴嘲笑一下堂堂登阳剑主,居然偷偷摸摸翻窗进人房间,此刻却是全无这份兴致了。
沈忆寒只觉自己已经等无可等,呼出的每一口气都变得滚烫,若云燃再不来,他疑心自己就要烧着了。
两人一语未发,沈忆寒起身两步上前揽住了云燃的肩,又仰头急切的去寻他的唇。
很快寻到了,柔软的唇瓣相贴,呼吸交汇,没点灯的客房内全是粘糯的亲吻声,这个吻沉默而又灼热。
一吻结束,云燃坐在床边,沈忆寒跨在他身上,能清晰的感觉到他鲜明又蓬勃的**。
月光照入室内,沈忆寒捧着云燃的脸,清楚的看见那张清冷俊美的面孔上,也覆了一层暧昧的薄红,云燃的肤色很白,且是一种净冷的白,平素这张脸上不染情|欲,他总是垂目不言,像是一尊玉做的观音,此刻染了色泽,却显得尤其惊心动魄。
沈忆寒描摹着他的眉眼,嗓音有些哑,声音里带了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低低道:“你老实说……来这么快,是不是早盼着我发作呢??()?『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云燃仰目看他,一双凤眼像是月下的黑湖。
良久,他才道:“……嗯。”
沈忆寒闻言,感觉一股热流直冲天灵盖。
真是可怕,明明什么还没做,这人只要简简单单一个回答,好像就能让他舒服得头皮发麻。
【……】
*
翌日天明时,来敲门的是燕子徐。
燕子徐本是来问师尊,他们今日是与昆吾剑派一同返回,还是就此分开,径行回南海去?
这趟出来得太久,燕子徐毕竟年少,不免也有些想家了。
然而开门的却是个完全不在意料之内的人——
云燃乌发未束,如云般垂落,身上只着一件中衣,神情淡淡。
“怎么了?”
燕子徐:“……”
前辈,您是否太过从容?
难道该问云真人怎么在这里的人……不是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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