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沈忆寒被他紧紧扣在怀里,感觉到他双臂上传来的力度。
云燃一贯是克制的,这种克制体现在方方面面,千年来,哪怕是面对着沈忆寒,他的情绪喜悲,也从未完全释放过,然而此刻,沈忆寒却好像从这个几乎称得上失态的怀抱中,感觉到了他的不安。
他缓缓回抱住了云燃,一字一句,在他耳畔答道:“我没事,你当然能找到我……永远都能找到我。”
千年来,两人似乎是第一次这般相拥。
沈忆寒好容易才将自己从云燃怀中扒拉出来,仔细去看云燃破损道袍下的伤势,果然见他身上数道伤口狰狞未愈,心下不由狠狠一揪。
正想开口询问,抬目却见云燃眼眸黑得惊人,正一瞬不错的看着自己。
沈忆寒微微一愣,直到此刻,才略觉不对,低声问道:“……阿燃,你怎么了?”
云燃未答,只顿了顿道:“……无妨。”
这次拉过云燃的手,急探对方脉门的变成了沈忆寒。
他看过之后,倒吸一口凉气道:“……这叫做无妨?”
云燃道:“……待离开此地,我以剑罡冲洗经脉、涤练魔气,便可恢复,不必太过担心。”
沈忆寒怎么可能不担心,没答他话,想了想便一手拉住他,一手去摸腰侧的云水石髓。
明胤大约从动作间看出他要做什么,声音在罡风呼啸声中断断续续响起:“喂,小子,你该不会……”
他还未说完,沈忆寒眼前景物变换,明胤的声音已在耳畔戛然而停。
沈忆寒本来担心这芥子世界内只有自己能进入石髓洞府,好在扭头一看,阿燃也出现在了他身边,显然是与他一道进来了,顿时心下松了口气。
他道:“快坐下,我替你疗伤。”
云燃道:“此处是……”
沈忆寒:“此处是长乐女君留下的洞府,算是件法宝,已认我为主,你放心,这里很安全。”
云燃目光落回他身上,顿了顿:“……你突破了?”
沈忆寒点头,将自己进入芥子后的遭遇、如何误打误撞死里逃生,躲入石髓洞府、如何发现灵台桃枝能吸收魔气、修为又是如何突飞猛进,简单和他复述了一边。
云燃听罢,道:“此功法既能练化魔气,对你身体可有影响?”
沈忆寒道:“不会,我现在好的很,你放心就是。”
又道:“倒是你的伤势,才是真不能再拖了。”
他如今已然确定,祖师婆婆的功法对自己的身体并没有负面影响,云燃却比他伤势严重得多,方才虽只以灵力粗粗一探,沈忆寒也发觉他体内魔气肆虐,十分叫人心惊,瞧云燃双目,想必心智也多多少少受了魔气侵染,好在似乎并不严重,云燃至少没有走火入魔,仍然保持着神智清明。
沈忆寒催他坐下,云燃这次没再多说什么,两人相对而坐,双掌相抵。
沈忆寒以一掌接纳云燃体内混杂着魔气的真元,默运心经游走一个周天,待灵台桃枝将魔气吸纳过后,再将其回传给云燃——
云燃修为高过他许多,经脉强度、真元凝厚程度自然也远远胜过沈忆寒,本来接纳他的灵力真元,沈忆寒该觉得吃力,但两人灵力互相熟悉已有千年,沈忆寒的身体并不排斥来自云燃的力量,故而未觉不适,灵台桃枝更是十分喜欢这股灵力似的,好生狼吞虎咽了一番,吸纳了其中魔气之后,竟还偶然还多吸纳一口半口来自云燃的真元。
好在这桃枝近几日似乎是营养过剩、撑得慌了,便是贪嘴一两口,也不过是沧海一粟、杯水车薪,算不得什么,沈忆寒这才能将云燃输送过来的灵力与真元大差不差的传回给他。
两人运功一个大周天,沈忆寒已大致将云燃体内魔气清理了一遍,睁开眼道:“如何,可好些了?”
云燃手臂上伤口果然愈合了大半,道:“已恢复许多。”
近些年来,沈忆寒修为渐渐远落于他,故而总是云燃能帮他的多,自己可助云燃的却少,此刻久违的帮上了他的忙,不由得心生欢喜,抬目道:“那就好,你再……”
他本想叫云燃再运功一周天,身上伤势便大抵可以恢复,只是话还未出口,云燃的眉眼却忽然在他眼前放大,竟是低头吻了上来。
这一吻如蜻蜓点水,沈忆寒还没反应过来,更不及回应,云燃便已松开了他。
沈忆寒半天才回过神来,抿了抿唇,低声道:“……干什么,搞偷袭?”
云燃眉心动了动,轻声道:“你先前在灵舟上,难道不是如此?”
沈忆寒:“……”
沈忆寒:“怎么,云真人如今也这样记仇……睚眦必报起来了?”
云燃顿了顿,道:“……有吗?”
沈忆寒道:“怎么没有?”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沈忆寒的唇角却已情不自禁的弯起,注视着云燃的一双眼又乌又亮——
其实如今想来,在灵舟上那头脑发热的一吻以前,沈忆寒或许并不是察觉不到两人之间的情愫,已在无声无息间、渐渐发生了变化,无论是他对阿燃、还是阿燃对他……
沈忆寒之所以有所迟疑、有所犹豫,与其说是因为好友所修的剑道,不如说是他自己还没做好心理准备,所以才不敢轻易突破两人之间千年来都止步于友情的关系。
习惯成自然,千年的惯性更是如此,在此之前,他觉得自己几乎无法想象,不再做友人的他与阿燃,该是如何相处。
可此时此刻,沈忆寒忽然发现……他们之间的变化,似乎也没有想象中那样颠覆、那样不可接受。
他与阿燃之间,仍旧默契、亲密,彼此信任,一切好像都如从前一样,两人之间似乎只是多了一点暧昧,多了一点一直存在,却总是被忽视的眷恋。
他看着云燃,忽觉得胸中情绪满溢,一个心中好奇了许久的问题,终于没忍住脱口而出:“所以……究竟是从什么时
候开始的?”
这问题问的很含糊,两个人却都心知肚明,沈忆寒问的是什么。
云燃垂眸看他,默然片刻,道:“……不知道。”
沈忆寒半信半疑:“真不知道?”
云燃道:“嗯。”
沈忆寒道:“……是我这次出关找你之后?”
云燃道:“不是。”
沈忆寒想了想,又问:“……那就是我百年前闭关时?”
云燃道:“不是。”
沈忆寒沉默了——
居然这么早?
他之前怎么一点都没看出来?
两人之间默然许久,他深思熟虑过后,干脆直接问道:“那是在我结婴之前……还是之后?”
云燃道:“……忘了。”
前面两个时间点都记得,到这里怎么就忘了?
怎么听都很可疑好么?
阿燃不会真的在他结婴之前就……哪怕是在他结婴前后,那也是快五百年前了,这也太早了吧!
如此看来,自己前些日子心中产生的那些愧疚和负罪感,实在是大可不必,这小子也实在没比自己清白到哪去,好在他俩没有拖得更久,才知道彼此的心思。
沈忆寒想及此处,不由问道:“……所以,我那日若不在船上‘偷袭’……你就打算永远当作没这么回事?”
此话出口,顿觉自己问了句废话,阿燃当作没这回事,显然也少说已百八十年了,难道还差这一天两天的?
本以为他不会回答,然而云燃这次沉默短短片刻过后,却道:“……你若知道后躲我避我,我宁愿你永远不知。”
沈忆寒一愣,道:“我怎可能躲你避你……”
然而虽是这么说,心里却也渐渐明白过来阿燃的想法,自己前些日子,又何尝不是如此?
其实哪里是不知道,不过是不敢承担这个风险罢了。
沈忆寒心下轻叹一声,看着他凌厉冷峻的面容,衣袖下的手指微动,终于没忍住抬了起来、顺着云燃整齐高束的鬓发额角,一寸寸向内,掠过他锐利的眉峰,掠过他微凉的皮肤,最后停在了云燃眉心那点丹砂上,指尖轻抚了抚——
似摩挲,又似爱怜。
这点丹砂意味着什么,两个人都心知肚明,云燃眸色微暗,先时没说什么,只任由他这样近乎轻薄的触碰,最后沈忆寒不知摸了多久,竟分毫没有收敛的意思,云燃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
两人滚倒在蒲团上,沈忆寒趴在云燃身上,倒也不慌,只是垂目看着他笑了笑,忽然低头在他眉心那点丹砂上落下一吻,又轻如羽拭般伸出舌|尖,似有若无的舔了舔,低低道:“怎么……你很怕我碰这里么?”
泥人尚且有三分火性,兔子急了也要咬人,哪怕清心寡欲如云真人,也断没有要生生忍受这等撩拨的道理——
混乱之间,两人翻上覆下亲成一团,他二人于情|事上几乎都可说是白纸一张,彼此之间自然也毫无技巧可言,两人加在一起分明已二千岁有余,却如同毛头小子一般青涩。
短暂的上头过后,等沈忆寒渐渐开始回过味儿来,他已被好友掐着腰死死按在身下,只感觉得到对方灼热的呼吸和亲吻细密如雨般落下,这才发觉这段情|事好像和自己想象之中的不太一样。
虽说这会子再对两人谁进谁出提出异议,仿佛有点不合时宜,但这个问题的确很严肃——
沈宗主放火之前,就已经想过,若是让自己来……那阿燃只用躺着,自然也就不必泄了元阳,虽说按照祖师婆婆的传承,他两个如要继续修习长乐、登阳两剑,双修是早晚的事,阿燃这元阳泄不泄的,倒也没什么大不了,但此刻这么直接倒过个来,却也实在是超出了他的心理预期。
他好容易才抵住了云燃的肩,哑声道:“等……等一下,阿燃,我忽然想起来……你的元阳之身……咱们这样是不是急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