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的,就是一網打盡。
接二連三的有人上來,先到的人有人仗著身手好翻身往城牆裡面躍,另有一些人則規矩往樓梯行去。
上面的人以為下面安全,而下面的人覺出不安全的時候已經遲了,他們跳進了對方精心設下的陷阱,連示警的機會都沒有就失去意識,再無醒來的機會。
在下面埋伏著的都是隱部最擅長隱匿的人,能被段梓易挑出來守護夏含秋的身手自然差不到哪裡去,此時乾的不過是他們的老本行,一般人自是發現不了。
所以,一個人都沒跑得了,並且到死才知道他們已經露了行蹤。
“只有三百人?”夏含秋皺眉,照二師兄那意思,對方藏了至少五千人,怎會隻來三百人?
真以為三百人就能成事不成!
明德思慮半晌,攢眉道,“老奴也覺得有詐,這三百人看著倒像是來打前站的。”
想到閩國摻進會亭的沙子,夏含秋心有所感,“會不會是來接應誰的?聽我二師兄說雖然那些黑衣人當時就死在當場了,可誰又說得好摻透進來的人真就只有那些。”
“王妃說得是,極有可能便是如此,老奴這就去查……”
“沒用。”夏含秋打斷他,“現在城裡已是人心惶惶,就是再去查也未必能查到,反倒易讓人鑽了空子撩撥出亂子來,暗中留意吧!”
“是。”
“末將林成求見。”
夏含秋心裡一緊,暗暗深吸一口氣,揚聲道:“進來。”
來了這裡幾回。林成也沒那麽緊張了,一進來就跪拜下去,頭也不抬的道:“回稟王妃。將軍令末將來稟報王妃,對方有異。”
“說。”
“是。將軍說對方的攻勢猛過頭了,一定另有所圖,請王妃留意。”
“知道了,你告訴喻將軍,我會想辦法。”
“是,末將告退。”
“明叔,東城門就交給你了。”
明德想問西邊交給誰。畢竟現在人手缺得厲害,陳辰又不在,誰還能擔得起?
可最終他還是沒有問,躬身退了出去。他只能相信王妃自有決斷。
“西面我去。”無為也不給夏含秋說放的機會就做了決定,“你那點想法給我收起來,也不看看你現在什麽身體。”
夏含秋抿嘴,也不知是不是光線太過昏暗,她覺得不過一天時間。師傅看著就老了些。
她不想冒險,可有時候有些事情並不是她不想就能不做的,可現在,師傅願意出面撐下這事,她便也不用那般去拚命了!
“師傅。您收我這個弟子真不值,一直也沒怎麽孝敬您,反倒是常給您添麻煩,現在又……”
“你和我是注定的師徒,有個人能讓我操心也是福份,行了,你安生呆著,別出門,大晚上的又是風又是雪,你受不住。”
夏含秋黯然應下。
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再收到消息,夏含秋一遍遍安慰自己,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可她無法不去想像外面是怎樣一番情況,他們離城門還有多遠,對方傷亡有多大,己方又有多少損傷,箭矢是否還夠……
“王妃……”姚鳳匆匆從外進來,披風未解便急聲道:“最後一批箭矢已經送過去了,後面作坊怕是會跟不上。”
真是想什麽準什麽,夏含秋恨不得給自己一耳光,“能不能征召人手去幫忙?”
姚鳳苦笑,“今天白天我就已經增加了一大批人手,要不然早就跟不上了,新招的人手只能做個大概,再由做熟了的去細化,現在成堆的半成品全擠在最後的關口了,就是再增加人手也沒用。”
這可真是……夏含秋咬牙,“你找其他人去想想辦法。”
姚鳳沒有說她剛才已經找其他人商量過了,是實在沒辦法了才過來的,苦笑著應下退了出去。
王妃的壓力已經夠大了,她們還是再去想想吧。
夏含秋腦子裡閃過數個念頭,可沒一個是當下能用得上的,沒了箭矢,難道要近戰嗎?那傷亡得有多大,兵力上懸殊本就有那麽大了,要是再增大傷亡,他們就連唯一的優勢都要沒了。
接下來,怕是只能用火油了。
就和她想的一樣,當箭陣再也威脅不到對方,閩國趁機拉近距離,再近一些的時候就開始搭浮橋,速度快得好像只是眨眼之間敵人就到了眼皮子底下。
喻長弓冷眼看著,知道眼下的情況由不得他猶豫了,退後一步,道:“火油準備。”
等了這許久,以為要用不上自己的百姓聽得這話整個身體都僵硬了,眼裡全是惶然,這是殺人啊,一杓子油下去,再點上火,那人就會被活生生燒死,命好的跳進護城河裡也許能撿回一條命,可這樣的天氣跳進河裡,不被燒死也會被凍死吧!
“他們不死就你們死,還需要考慮嗎?”
這話一出,就有人動了,緊跟著,幾乎所有人都動了起來,活動了一下身體,抖著手將大缸上的蓋子拿掉,寒風吹來,一股子熱氣吹在身上,身上仿佛都熱了。
“這油都是燒開了的,就算冷了一點也還是燙得很,別弄到自己身上。”說話的人穿得嚴實,卻也只是普通百姓,越來越多的百姓被召來幫忙,也有些是主動的,這時候他們便是再一次送燒開的火油過來,不止他們,還有更多人在抬著油送過來,更有人已經在城樓下搭架子,柴火和火油不斷送來,準備就近準備。
“速度快點。”喻長弓也提了個桶過來,利落的裝了大半桶,也不用木杓,在一眾人的注視下往下橫著一倒,也不知道倒在了幾人身上,只聽得有慘叫聲傳來,事情還沒完,喻長弓手一伸,自有親兵將手中的火把送上,手把只在他手裡過了一下手就被他扔了出去,伴隨著越加撕心裂肺的慘叫聲,天空仿佛瞬間亮了起來!
喻長弓回頭,一臉仿佛從地獄回來的冷酷,“學著點,馬上給本將軍動起來。”
幾乎是下意識的,有人提著木桶就跑,在城牆前站定,顫抖著手杓起一大杓,往外看了一眼,對著有人的地方傾斜,再然後,有人持了火把丟了下去。
又一處火花照亮了天空!
真做了,好像也並不是那麽難以接受,只是當做完之後不要再去看,自欺欺人的認為他們都跌進了水裡,沒人死在他們手裡。
看到第一人的表現,其他人好像都戰勝了畏懼的心理,紛紛有樣學樣。
喻長弓看著才松了口氣,總算有個法子能抑製住對方的勢頭了,對方怕是知道他們箭矢跟不上,剛才才會進攻那麽猛!
想著趁他病要他命,那也得他是真病了!
王妃這個主意半點不比之前的箭陣要弱!
南面是如此,北面也一樣,可這樣的狠招居然也只是讓敵人退了一退,然後像是被刺激了一般發瘋似的往前衝,可這樣,也只是憑添傷亡罷了。
戰爭,便是用人命在填的,這一夜,尤其體現了這個道理。
夏含秋看不到那樣的場面,可耳邊仿佛一直在響起慘叫聲,明明知道離得這麽遠她不可能真聽到,臉色卻越來越白……
“觀主,地組馬明求見。”
夏含秋一激靈,“進來。”
馬明一進來半點不敢耽擱的邊施禮邊道:“稟觀主,敵人在西面增兵,老觀主遣小的來報與您知道。”
“將所有能抽調的人手調去,火油準備……等等!”夏含秋耐不住起身來回踱著步,這不可能,對方明明是藏下五千以上的人馬,沒理由這會又明目張膽了,那之前的藏兵之舉就沒有任何意義。
想到喻長弓讓林成來回報說敵人攻勢過猛,夏含秋心頭一動,南面北面攻勢過猛會不會是為了掩蓋他們的其他動作?也為了拖住會亭的兵力?
那麽西面做得這麽明顯,反倒不對勁了!除非……是佯攻!
那麽,東面更有可能是他們的突破點!
“你去和師傅說, 西面有可能是佯攻,但即便是佯攻對方的攻勢也不會弱,讓師傅多小心,我暫時無兵可增。”
馬明忍不住抬頭看了觀主一眼,在會亭被圍之前,一眾無為觀人對觀主也只是敬著,因為她是上一任觀主選擇的人,也是四位掌舵全力支持的,地位無可動搖,可心裡卻並未真覺得她一個女人能有多大本事。
但是這一日兩夜,偌大一個攤子居然全是由觀主在居中布置調節,這不是如平日那般只是處置事情,而是在生死關頭,是戰爭,而且是一場兵力懸殊的戰爭!
可他們今日撐到了現在,並且沒出什麽大亂子!哪怕有那麽一點拆東牆補西牆的味道,可畢竟是撐了這許久。
觀主從始至終的鎮定也讓他們心安!哪怕她是裝出來的,他們也服氣!在這種情況下,不是誰都能裝得這麽像的!
不愧是他們無為觀的觀主!
經此一役,無為觀上下對觀主必定真正折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