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繡淡淡地道:“知道又怎樣?當時你肯定不知道我心裏有多害怕。若是當真揭穿了他的陰謀,你認為他會放過咱們?”
“為什麽?他自己無理了還敢倒打一耙?”錦玉不滿。
錦繡歎口氣,“錦玉,你年紀還小,不知人心險惡。這種人,我雖然見得不多,但也知道他們骨子裏從來都認為自己是高高在上,別人都是低賤如螻蟻。昨晚的事,就是他親自策劃的,我若是當真指證了他,你猜依這種人的性子,會如何?”
錦玉心裏一緊,“他還能殺了咱們不成?”
錦繡苦笑,“**不離十了。”
錦玉嚇了一跳,急聲道:“咱們與他無冤無仇的,姐你去年還救過他一命,他不可能這麽恩將仇報吧?”
錦繡冷笑一聲:“恩將仇報的人多了去,他為何不能?”
錦玉張大嘴,喃喃道:“可我瞧著他不像這種人。”
“傻瓜,別人或許不會,但他肯定會。”
“為什麽?”
錦繡冷笑道:“因為他是當今的楚王。”
“楚王?姐,你怎麽知道?”
房屋上的黑影也嚇了一跳,他明明隱瞞得好好的,她是怎麽知道的?
“這人一向鼻孔朝天又唯我獨尊,他叫成老王爺為王叔,他身上還帶著塊雕龍玉佩,又行九,這不明擺著的嘛,不是楚王會是誰?若非天家人物,如何與成王府扯上關係?”
朱子權心裏很不是滋味,這死丫頭,明明早就知道他的身份,卻一直裝作不知曉,也不知安得什麽心思。
正在胡思亂想的當,又聽錦玉一聲驚呼:“天呀,他就是楚王,那個聽說有用兵如神美譽的楚王?姐姐,你還救了他耶,他怎麽可以這樣對你?”
錦繡嗤笑一聲:“你個傻子,先前我也想不明白。不過在得知了他的身份後,我就明白了。”
“明白了什麽?”
“因為他是楚王,天家人物。過河拆橋恩將仇報這種缺德事兒,隻有天家人物才會幹,並且還幹得理直氣壯。”錦繡拍了拍錦玉呆住的臉,“別吃驚了,聽姐姐的勸,日後再見了此人,一定要繞著道走。”
錦玉點頭,但想了想就是不甘心,“這人太毒了,怎麽可以這樣?”他實在想不通呀,姐姐救了他一命,又沒夾恩圖報,這人怎麽還如此陰毒設計暗害姐姐?
“這世上想不通的事兒多著呢,不差這一著。”錦繡說,“若他是平常人物我還可以痛罵他恩報仇報過河拆橋卑鄙無恥下流惡毒。可他是天家人物,也就釋然了。這種人,咱們惹不起,以後就躲著好了。”
錦玉垂頭,一臉的陰鷙,死死咬著唇,目光怨毒,“可咱們吃了這麽大的虧,就這樣白白忍下?姐,我就是不甘心。”
錦繡無耐:“不然還能怎的?你可知昨晚我嚇得心都快要跳出胸口了,連汗水都把衣裳浸透了。”想著昨晚的陣仗,她便一陣後怕,然後嚴肅地對錦玉道:“昨晚的事兒,以後不許再提。日後若有人問起,你也要一口咬定是劉子雲幹的,明白嗎?”
錦玉悶悶地道:“我知道姐姐的顧慮,可是姐姐,我仍是不明白,當時你怕他被揭穿真麵目惱羞成怒加害咱們,可後來顧侯爺來了,姐姐為何不當著顧侯爺的麵揭穿他?”
“你這孩子,平時候那麽聰明的人,怎麽在這事上就死腦筋呢?這人是什麽身份?是楚王,皇帝最寵愛的兒子,當今皇後的嫡次子,太子的親兄弟,身份尊貴呢,又權勢滔天。顧侯爺雖說在金陵是數一數二的人物,可在此人跟前,又算不得什麽了。再來,顧侯爺也不可能為了我而得罪這人,他能來救我也是難得了。更何況,我若是當場揭穿他,你認為依這種人的性子,咱們姐弟還會有活命?”
錦玉點頭,然後一陣後怕,緊緊拉著錦繡的手,聲音顫抖,“是我想得太簡單了。姐,你才隻比我大三歲,卻懂得比我還多。”與姐姐的周全比起來,他卻是笨得可以,在那種危急時刻,卻還隻想著快意恩仇,舒不知,更大的危險還等著自己。
錦繡一陣心酸,把錦玉抱在懷裏,哽咽道:“若是爹娘還在,我又何必這麽顧前顧尾的?我也想著無憂無慮過日子。可老天不讓咱們好過,也隻能自己振作了。”
“姐,你放心,以後我一定三思而後行,不再給你惹麻煩了。”
“傻瓜,你這哪是替我惹麻煩呢?你也是為了我才受傷的。”望著錦玉因失血而變得蒼白的臉,她就一陣心痛,“那個朱子權……不對,應該叫趙九淩的,日後咱們再見到他,一定不要露出任何的不滿,相反,還得對他恭恭敬敬,感激涕零,你明白嗎?”
錦玉悶悶地道:“我明白,不就是陽逢陰違嘛。”
錦繡失笑,“嗯,就是陽逢陽違。哼,這人我惹不起,咱們總躲得起吧。”
“姐姐說得是。”到底是小孩子,不一會兒,錦玉便露出了笑臉,姐弟倆又談了一會兒的話,又提到了顧東臨,“姐,我聽說今兒個顧東臨也來看你了,不過沒有進來。可是真的?”
錦繡淡淡地道:“嗯,當時我在睡覺,由玄英接待的。”
“聽說,那朱……趙九陵也來過了。”
“嗯,留了好些禮物,全都是貴重的,不過都讓人收進庫房了。”
“這人究竟想幹什麽呀?給人一巴掌,又給上藥?”錦玉冷笑。
“誰知道。不過,今天還多虧他。那聖手劉失蹤了,他的昔日顧客都跑來找上我,我當時正睡得人事不知,這些人就在門口鬧得不可開交,被他給趕走了。”
“說來說去,都是他惹出來的亂子。不該他收拾誰來收拾?”
錦繡輕斥:“錦玉,不許這麽說。你忘了他的身份?”
錦玉抿唇,一臉的忿忿不平,不過總算沒有再說過激之辭。
錦繡知道他的心思,拍了他的手,說:“這人我們是真的惹不起,連躲都躲不起,所以咱們隻能忍。以後見了他,還要擺出感激涕零的神色。”
錦玉嚷嚷道:“這還有沒天理?明明就是他幹盡了壞事,可咱們還要把他敬著供著。就因為他身份高貴?”錦玉忿忿不平地道,“就因為他是王爺,而咱們隻是平頭老百姓?”
錦繡歎口氣,她心裏也難受呀,可又有辦法呢?人家是權貴,是王爺,看誰不順眼一鍋端了也沒人敢說個不字。這就是權勢的利害之處,你連申冤的地方都沒有。
“那個聖手劉聽說失蹤了,不過我想,此人肯定已被趙九淩給殺了,想想聖手劉的下場吧。你是聰明人,應該知道要如何做了。”
錦玉默然。
……
金陵的夏季長,盡管已立了秋,但八月底仍是炎熱,到了夜間,要稍微涼爽些,可穿著一身黑衣黑褲,守在錦繡藥鋪後門的巷子裏頭,這兒白天被太陽射了足足三個時辰,夜間又無風,燥熱的地氣使得朱棒槌全身熱得冒汗。
掌燈時分他就隨九爺一道偷偷摸摸地過來了,夜間金陵城的街道上行人少了許多,而這巷子裏更是人煙稀少,好些人家早已關門閉戶,有些節省的人家連燈都不必點,直接上床睡下了。
因為即不做江洋大盜,又不做梁上君子,所以九爺早早地就來了,這時候趴在屋梁上,掀開了兩匹瓦,正盯著錦繡姐弟談話呢,而他則在下邊守著,拜五省巡撫駐紮金陵所賜,金陵城的治安還算良好,但朱棒槌仍是不能掉以輕心,一雙虎目如鷹般掃射著周圍,雖說大半個時辰過去,九爺仍然好端端地趴在屋梁上,但朱棒槌仍是提心掉膽的,生怕出了一差二錯。
在朱棒槌吹了第五聲哨子時,朱子權,其實他不姓朱,錦繡說對了,他真名姓趙,叫趙九淩,是當今聖上的嫡次子,太子的嫡親兄弟楚王。
趙九淩下來後,朱棒槌總算鬆了口氣,快步跟上,“九爺,這下該回去吧?”
趙九淩臉色陰沉得駭人,天很黑,街上零星掛了幾盞氣死風燈,隻能使行人看得見路上的狀況與車輛,但想要看清人的臉色,還是有些難度的。並且朱棒槌也沒有注意這些,這時候他隻想平平安安把主子帶回去才是正事兒。
但朱棒槌超敏銳的神經仍是感覺得出,主子心情非常不好,盡管心裏好奇,但他是個盡職的侍衛,不該自己問的,他絕不多問,隻盡夠自己身為侍衛的職責。
主仆倆騎上馬,很快就回離錦繡藥鋪不遠的一個胡同裏的三進院落,回到院子裏,下人掌了燈,朱棒槌侍候趙九淩梳洗後,換上質材輕便的米白湘繡家常便服後,見自家主子臉色仍是陰沉的得駭人,總算小心翼翼地問了句:“九爺可是心情不好?”
趙九淩一雙眸子本變狹長,這會子再一眯,更是增添了無數殺氣,朱棒槌心裏直打哆嗦,暗自後悔,他不該多事問出來的。
所幸,趙九淩沒有遷怒人的習慣,隻是森森地瞟了他一眼,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來,“田大山呢?”
朱棒槌嚇了一跳,九爺身上的殺氣好重,語氣也帶著無與論比的咬牙切齒,難不成,田大山除了枉顧九爺的心思欺負了王錦繡姐弟,還做了別的事不成?
“九爺忘了,田大山昨晚被您罰了三十板子,這時候連床都無法下呢。”昨晚趙九淩氣慘了,怒火衝天的模樣,打板子的人不敢循私,實打實地打在田大山身上,繞是身強力強,也被打得皮開肉綻,連走路都成問題了。
想到田大山被拉下去的慘狀,趙九淩稍稍平息了怒火,其實他也知道,這事兒不能怪田大山,是他下的命令,又是他裝腔作勢對他說他吃了錦繡藥鋪的藥使得肚子痛,田大山對他確實忠心,但這回卻是忠心過頭了。
想到錦繡姐弟倆的對話,趙九淩隻覺全身針紮的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