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五年後
天都城北一間以高雅著稱、以格調聞名的絲絃茶坊,此刻如同往常一般,坐滿了上流貴客。
所有的賓容皆衣冠楚楚、風流倜儻……個個靜靜坐在以紅木隔成的包間紗幔後優閒的輕啜茶香,閉眼傾聽小曲。
『啊!』
原本如此高雅、清幽的茶坊,卻突然傳出一聲女子的尖叫聲,而後,是一陣酒意濃濃的粗嘎吼聲——『躲什麼躲啊!爺願意玩你,是你祖宗八代積了德了!』
聞見此聲,眾人不禁皺眉,然後在皺眉之間,見到一名身穿高檔絲綢的壯胖男子拉著一名續茶女子,並還在將她拖拉至地面後,用那胖手掌不斷地非禮著她的前胸。
『這位爺,您……呃啊!』
望著店中女侍被人欺凌,茶坊掌櫃自然連忙出來平事,但人還未走近,便被那男子同行之人一腳踢得老遠。
『誰敢擋爺,就只有一個死!』 在得意洋洋的嘶吼聲中,壯胖男子更放肆地調戲那名早哭得梁花帶雨的女侍,『躲啊!再躲啊!敢不讓爺玩,爺就把你十八代祖宗都由墳裡給挖……哇啊!你做什麼?』
就在壯胖男子愈發張揚之際,突然……一個瀟灑的身影由包廂中凌空飛出,而後,優雅卻毫不留情地將壯胖男子一腳踩在腳底。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在聽聞茶坊有新女伶後特地前來聆聽,卻被中途打斷而不悅至極的芮續風。
『丫頭,不是爺想說你,可你家裡是怎麼回事?』舉重若輕且瀟灑至極地將身下男子踩得動彈不得,芮續風蛛眼瞪視著狼狽坐在地上的女侍,『就沒個人教過你在遇上公豬,特別是腫得像球一樣的發情公豬時要懂得走避嗎?』
『放肆,你知不知道我是誰?快把你的腳拿走!』
壯胖男子哀吼如豬嚎,但芮續風卻當腳下踩的只是普通地板般的聞風不動。
『小風爺……謝您了……』望著芮續風俊美得不可一世的面容、玉樹臨風般的身姿,女侍仰著臉輕輕抽泣著,『但小片子的家裡……沒人了……』
『放肆,爺不是人嗎?』聽到女侍口中那獨屬於西塞族人對自己的親暱稱謂,芮續風口中雖依然狷傲,扶拉起女侍的手卻那般溫柔,『爺今兒個告訴小片子的話,你可記清楚了?』
『小片子記清楚了……謝謝小風爺……』
『雖你說記清楚了,可爺還是不滿意,所以爺決定了,從今兒個起,爺罰你日日到爺府裡給爺燒水去,聽到沒?』
『小片子聽到了…』
『喂!快把你的腳拿走,你到底想做什麼?要讓我知道你是誰,我一定讓你不得好死!』
聽著腦袋上方那壓根兒沒把自己當人看的羞辱言語,壯胖男子拚命掙扎、大吼著,可他換來的,卻只是一桶由腦袋上澆下的涼茶。
『這不是明擺著的嗎?想讓你清醒清醒點啊!』優雅地將茶桶遞還給茶博士,芮續風笑得無邪,『清醒清醒點好,讓爺我問清楚你家十八代祖宗都埋哪兒了啊!』
『你……你是誰?』 芮續風的出言不遜,令壯胖男子整個臉都漲成紫色了,『竟然敢……嗚啊!』
『嘖嘖!你這腮幫子挺有意思的嘛!』 芮續風用另一隻腳的鞋面來回踢著壯胖男子的臉頰……一臉興趣地望著他,『趕緊告訴爺,吃什麼才能吃成這樣?』
『你們這幫城衛在做什麼?還不快把他給拿了!我可是李國舅的侄子啊!』
被踩得幾乎要斷氣的壯胖男子,在掙扎了半天後,忽瞥見一旁不知何時到來的城衛,霎時就像見了救星似的大喊著。
『李國舅的侄子?李國舅的侄子怎麼了?』 芮續風依然用力踩弄著壯胖男子的右頰,可眼眸整個深邃了,『啊!說啊!李國舅的侄子怎麼了?』
『你到底是誰?』
本以為自己抬出『李國舅』三個字,肯定立即會讓所有人當場拿下那不斷羞辱著自己的男人,但在望見那群城衛竟動也不動,一副純看熱鬧的模樣,再聽到芮續風的回答後,壯胖男子的臉徹底鐵青了。
『這位爺,您竟然不知道啊!您身上這隻腳的主人,恰巧是我天都城的副九門提督,芮十九爺哪!』
望著壯胖男子鐵青又扭曲的胖臉,先前被踢至一旁的茶坊掌櫃終於爬起身,涼涼的說著。
一聽到『副九門提督』,再聽到『芮十九爺』後,壯胖男子的臉霎時由鐵青變為慘白了。
在上天都城之前,他便曾聽人說過,到天都城後,以他身為李東錦遠房侄子之名,他想幹嘛就幹嘛,可唯獨有一人千萬別去招惹,而此人,正是那唯恐天下不亂的芮十九爺!
傳聞他任性、傲嬌之至,傳聞他待人處世根本不按牌理出牌之至,傳聞他軟硬不吃、姿意妄為之至,傳聞他……
當時他還不以為意,畢竟李東錦三字一出,天都城中人人噤聲,如今,他終於徹底見識到了何謂真正的無法無天!
『誰讓你說了,啊?誰讓你說了?你是故意想讓人以為十九爺我仗著勢,欺負他這條李國舅門下的狗嗎?』
『十九爺,小的自然不敢的,小的只是想讓您腳下的那位……明白點…』
『腳下?爺我腳下有人嗎?啊?有人嗎?』
『十九爺,您別欺人太甚了,您罵我無妨,可您要再說出對李國舅無禮的話,就別怪我上呈李國舅了。』 聽著那愈來愈譏諷的對話,壯胖男子的雙頰瘋狂地來回抖動著。
『儘管去,爺我求之不得!』芮續風冷哼一聲,腳又一用力,『並且最好現在就去,趕緊就去,快些讓我老子把我的九門副提督職給撤了,好讓我回我的西塞迫逍遙去!』
『殺人啦、殺人啦!』
『去啊!怎麼不去?』聽著那一聲高過一聲的嚎叫聲,芮續風啪的一聲打開摺扇,瀟灑地搧著風,『你還當爺愛管你這破事啊!告訴你,要不是被這什麼勞什子副九門提督的頭銜給壓著,而爺我又被人撞見了正好在現場,否則天塌了,爺都懶得管!』
原本清靜的茶坊,此時外頭早圍滿了看熱鬧的人潮,而看熱鬧之際,自然也不忘議論紛紛——
『真是沒個救的二楞子,竟敢在我們的傲嬌王爺面前提李國舅來壓他,真是傻到天上去了!』
『那可不是,要知道在這天都城裡,想跟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傲嬌王爺來軟的還不見得管用,來硬的根本就是找死!』
『怎麼不提你舅舅啦?快提啊!讓爺一次聽個夠啊!』
『造總管呢?怎麼還沒來?再這麼下去,咱們的傲嬌王爺可真的要造反啦!』
『說人人到,快,咱們快讓開點!』
就見在嗡嗡的話語聲中,原本在坊外看熱鬧的群眾自動自發地向兩旁退去,而一名白衣男子則神色自若、溫文爾雅地由人群中緩緩踱步而來。
『造總管。』 一望見造鳳翔……一旁的城衛長立即趨身上前問候。
『嗯!』儘管老遠便看到芮續風腳下踩著個人的畫面,造鳳翔的神情依然從容淡定,『這回踩了誰的人?』
『李國舅的遠房侄子。』
『好,下去吧!』造鳳翔淡淡一應後,輕擦起下擺步入茶坊之中。
『還真是踩上癮了,而且級別還愈踩愈高哪……』 望著芮續風那副明明踩著個人卻恍若是駕著雲般的優雅、高貴姿態,造鳳翔兀自喃喃道。
『來人哪……要殺人滅口啦……來人哪……』
『十九爺。』在那殺豬般的嚎叫聲中,造鳳翔沉穩地走至芮續風身後淡淡一喚。
『爺還沒踩夠呢!』芮續風輕哼一聲,望也沒望造鳳翔一眼。
『十九爺。』
『都說了還沒踩夠,你沒聽懂啊!』
『天都城副九門提督芮十九爺。』
『呿!沒勁!』 當聽到自己的職稱全名由造鳳翔的口中出現,芮續風終於將腳挪開,然後瞪向一旁的茶坊掌櫃,『看什度熱鬧啊!有空看熱鬧,不會到不二家給爺提瓶清心醉來啊!』
『十九爺,早給您提來了……』
『您沒事吧?』無顧身後的所有嘈雜,造鳳翔走至那被人扶起的壯胖男子身前,有禮有節地問候著。
『對頭豬有必要用到「您」嗎?哼!』
『沒事?瞧瞧我,骨頭斷了,腰也閃了,連腿都折了。我告訴你,你們今天要是不給我個交代,我一定上告李國舅!』 望著造鳳翔那白衣書生的模樣,壯胖男子憤怒地揮拳嘶吼。
『喲!爺我居然沒把他那豬腦給打殘了,可惜,實在可惜!』
『掌櫃的。』 繼續忽略身旁的涼言涼語,造鳳翔轉頭望向茶坊掌櫃。
『在,造總管。』
『今日十九爺對貴店造成的損失,以及這位爺的帳……』
『這總管您忙您的,甭管小店了,小的明白該怎麼做。』未待造鳳翔將話說完全,茶坊掌櫃立刻恭敬地應道。
『嗯!』 對茶坊掌櫃點了點頭,造鳳翔又轉頭望向那名壯胖男子,然後由懷中掏出一紙銀票,微笑的遞到他身前。
『你?』望著銀票,壯胖男子先是一愣,而後目光兇惡地冷笑一聲,『你以為這就能了事嗎?』
『一點意思,望您笑納。』 望著壯胖男子那副擺明了絕不會輕易善了的模樣,造鳳翔又微微一笑,『若您今夜尚在城裡,請不吝至副提督府喝杯茶。』
『別以為這樣我就會……』
聽著造鳳翔那似乎是想要背後商討求償事宜的標準社交辭令,壯胖男子像是獲得了什麼大勝利般地冷笑起來,但在看清手中銀票的面值後,臉色立即大變,『你……你也太……』
一文錢。
造鳳翔塞給他的銀票面值竟只有一文錢?!
『我想身為向來明事理的李國舅家族成員,您的心胸自與李國舅同等仁厚寬大,所以我希望,您也可以讓我有個機會……』望著壯胖男子那幾乎要爆出火花來的瞳鈴牛眼,造鳳翔輕輕一作揖,望著地下的臉龐,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而話聲,只夠他一人聆聽,『將您私自竊占李國舅位於東都的愛妾與財產之事徹底遺忘……』
聽到造鳳翔的話後,壯胖男子的臉霎時白得如張紙片一般。
他怎麼也沒有想到,表面上將話說得那樣漂亮,態度那般爾雅合宜的造鳳翔,竟會熟知他那以為隱藏得最深的秘密!
『你是造…造鳳翔?』望著造鳳翔那張年輕的臉龐,以及那白面書生的模樣,壯胖男子再忍不住地舉起手指著她,聲音,徹底走樣了。
他現在終於又想起,在上天都之前,他也曾聽人說過,若是不幸惹到了十九爺已是人間慘劇,可要是不幸在惹到了十九爺後,又遇上那位掌管九門副提督府的白面書生造總管,那此人能做的事……是立即逃離天都城,二則是趕緊給自己挑副好棺木……
『哎呀!我還道國舅家的狗會比尋常人有骨氣點哪!沒想到被我們家小造一招安,也不過如此,可惜啊!可惜……』
睜著被汗水模糊的雙眼,壯胖男子望著眼前那名側臥在軟榻上,用手肘撐著頭,姿態優雅,貌美得不可思議,而身後恍若還有飛雪飄花幻影的花美男,再望向他身旁那位身姿儒雅,臉上似乎永遠掛著一抹似笑非笑的白面書生,再忍不住地向茶坊外衝去。
真的是惡魔……一個明著損人打人一起來……一個暗著吃人骨頭不吐渣,真真切切的天都惡魔二人組!
『果然跑了呢!造總管不愧是造總管!』
『好了,今兒個造總管總共花了四分之三盞茶的時間,剛剛下注的願賭服輸啊!』
『你們這群看熱鬧的傢伙,皮都給我繃著點啊!要讓爺知道是誰把我們家小造叫來的,爺非把人丟到水牢裡去享受享受!』睨了一眼那群吱吱喳喳的看熱鬧人士,芮續風懶洋洋地說道。
『十九爺。』
『怎麼?想說今兒個沒人給你通風報信?』 望也沒望造鳳翔一眼,芮續風張口接過一旁女侍去梗後的櫻桃輕嚼著。
『皇上派人請您赴宴,差官已來三回。』 同樣沒有望著芮續風,造鳳翔淡淡說道。
『來三百回也不去。』芮續風輕哼一聲,一臉的無動於衷。
『畋獵也不去?』恍若早明白芮續風會有什麼反應,因此造鳳翔低下頭微微一笑。
『畋獵?』
一聽到畋獵兩字,芮續風的翠綠雙眸立即發亮了,但他還是吃了三顆櫻桃後,才一副老大不願意地由軟榻上緩緩起身。
『也罷,既然那臭老頭都那麼有誠意的派人來請我了,爺我就給他點面子,也省得他的老臉掛不住。』
這世上可以使芮續風那雙美目在瞬間變得晶瑩而透亮,不是美酒,也非女人,而是畋獵。
在天都五年,芮續風什麼宮廷邀宴、聚會都不參加,只唯獨畋獵無一回缺席。
老實說,畋獵究竟有什麼樂趣,造鳳翔不清楚,但由芮續風那異常晶亮、翠綠的眷戀眼眸中,她有些明白,明白那草原,代表著的或許是他一直未曾,也無法說出口的鄉愁……
在天都五年,每回畋獵歸來都神采奕奕,召集府中所有人來欣賞他半碩收穫的芮續風,這回卻沒這麼做——因為這次,他是給人抬回來的。
『發生什麼事了?』
這夜,望著躺在軟榻上,被由後門悄悄抬回府中,臉色慘白、呼吸輕淺、眼眸緊閉的芮續風,造鳳翔嗓音冷靜依舊。
『無人知曉。』皇家禁衛隊長低聲答道。
『嗯?』聽到這個答案後,造鳳翔的眉毛微微一抬。
『造總管…』望著造鳳翔那懾人的眼神,雖見過大風大浪,但皇家禁衛長額上的汗也不禁大粒冒出,『確實無人知曉,因為我們的速度怎麼也及不上十九爺……』
無怪皇家禁衛長要一頭冷汗了,因為堂堂一名九門副提督竟在皇家畋獵之時給人傷成這樣,擔當護衛的他們卻因馬速不及而不知芮續風被何人所傷、因何而傷,簡直是失職之至!
『這兩位是?』 望著皇家禁衛長窘迫的臉龐,造鳳翔沉吟一會兒後,眼光投向門旁兩名自進門後便一語不發的中年男子。
『這兩位是護送十九爺回府,並從今起駐於貴府的侍衛。』眼見造鳳翔終於不再追究,皇家禁衛長鬆了一口氣似的連忙答道。
是的,全天都城都明白這十九爺並不太受皇上恩寵,而十九爺自己也根本不在乎皇上的恩寵,所以天都城自己寵著這位胡天胡地的十九爺,以及唯一可以完美掌控好所有失控場面,並令十九爺稍稍有些收效的造總管。
因此,若過往總將危機消弭於無形間的造總管真想追究,那全天都城都要追究了……
不過,儘管皇家禁衛長識相的轉移了話題,但他口中的『侍衛』兩字,卻又讓造鳳翔眼眸微微瞇了起來。
身為造家人,她自然相當明白那兩名中年男子衣襟內微露出的那片金紫色所代表的含意。
她不明白的是,神秘、精悍,直屬皇上貼身、獨聽皇令,與黃馬褂一明一暗的暗金紫馬褂,皇上為何竟派給了向來不受寵的芮續風,並且還一次派了兩名?
『勞煩兩位了。』儘管早看出這兩名男子的身份特異,但造鳳翔的態度依舊如常,『老徐,立即帶兩位大人至爺寢居東西兩側廂房歇息,不可怠慢。』
『是的,造總管。』
『是柳御醫給十九爺看的傷?』待外人都離去後,造鳳翔望著芮續風身上的包縈處,問著那向來緊隨在他身側的貼身侍衛。
『是的,適巧今日柳御醫在受邀之列,因此,便立即給十九爺做了診治,柳御醫說他稍候還會過來。』
『好,你也出去吧!』揉了揉太陽穴,造鳳翔難得地歎了一口氣,『順帶告訴外頭那哭成一團的人,爺沒事。』
是的,哭成一團。
自芮續風被抬入府內後,便圍在花園外擔憂、飲泣,那群在十九爺待在天都五年裡,陸續被他『罰』入府內打雜的各族人等。
也難怪他們要擔心了,因為這麼多年來,從沒有人見過芮續風如此安靜的歸府。
但怎麼就傷成這樣了?
靜靜坐在床前,望著那張美麗如昔,卻慘白如紙的俊顏,造鳳翔的娥眉也忍不住輕蹙了。
縱使他從未曾提起過,但身為崇武的西塞族人,再加上他每回踩人都踩得那樣駕輕就熟的,造鳳翔便知曉,他肯定會武、懂武。
而儘管完全不知他武學功底究竟如何,可所有天都人都明白,他絕不僅僅是一個長相俊美的繡花枕頭。
造鳳翔永遠忘不了,當芮續風第一回出現在騎兵校場上時,那群本就眼高於頂的京師御林軍對他的嘲弄與訕笑——
『這個大美人來幹嘛?還不如在家裡繡花呢!』
『瞧瞧他那俏模樣,還不趕緊找個人保護、保護,要不貞操汲汲可危啊!』
她也永遠忘不了,那時的芮續風本只是慵懶地坐在太師椅上,用手撐著下頜,無視那群列隊等他校閱的御林軍,百無聊賴地望著遠方的馬場,突然,由他口中發出的一聲清脆長嘯,竟讓一頭一直無人能馴服的野馬瘋狂的衝出馬場,直闖隊伍中。
在眾人驚駭,欲將野馬射死之際……一個身影竟瀟灑的飛身而起——
就見黃沙碎石之中,芮續風傲然地凌空縱身至那頭無鞍野馬上,輕嘯一聲後調轉馬頭,在瘋狂疾奔的馬速中,從容、迅捷地彎身取過一旁騎兵身後的弓箭,然後一弓五箭,百步穿楊……
那時,他俊顏上的笑容那樣歡暢、眼眸那樣晶亮,而四周那群原本滿是嘲諷的眼神,全變成了驚異與讚佩。
由那日起,到今日,五年了。
這五年來,他那任性的性子根本沒變,甚至也毋需改變,因為在不知不覺間,天都城就讓自己習慣了他那我行我素的傲嬌,更放縱、寵溺著那獨屬於他的傲嬌——
只許自己恣意妄為,不容他人恃寵而嬌。
連向來因不卑不允、有禮有節,處事八面玲瓏而備受稱頌的造鳳翔都不得不承認,那『無慾則剛』四個字,真真被他以一種另類的方式詮釋得淋漓盡致——
因為沒有野心,所以誰也不怕得罪;因為沒有機心,所以誰也無法不喜愛他;因為什麼也不想擁有,所以什麼也不怕失去。
正因明白他這點,所以她決定全然的放任他。
而被她放任後的他,還當真是展現了他全部的獨特魅力。
無論任何人犯了事,誰來施壓都沒用,反倒還愈施壓,愈把人整得淒淒慘慘慼慼;無論任何人受了苦,只要被他聽見、望見,儘管口中絕少不了那象徽性的『要不是……爺才懶得管』,但每個受苦的人,都會得到最大的補償與安慰。
更讓她滿意的是,由於本就身為異族,因此,他對異族的包容力與體貼心更超乎常人,所以,這樣一顆好用的棋子竟被人傷成了這樣,她豈可能坐視不管?
是的,芮續風是她的一顆棋子……一顆牢牢被她握在乎中,絕不容他人染指的棋子!
是的,芮續風絕對有敵人,但他的敵人,本不該出現在那戒備森嚴的皇家畋獵場上!
但既然來了,還敢傷了她的重要棋子,那就表示這場潛藏了五年、四方爭權的戰爭,正式要開鑼了!
而她,期待著他的反應,更期待著自己的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