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讓大部隊動員需要時間。
張羨身為宗賊轉正的地方太守,平時能立刻動員的只有零陵郡的人馬。
他要匯聚零陵、桂陽兩軍的兵力,擰成一股繩對付關羽。就不能走從零陵郡治泉陵縣越資水、浣水直接北上的行軍路線。
而要從泉陵沿著湘江順流而下、到洞庭湖南口的益陽縣駐扎等待。然後等同樣位於湘江沿岸的桂陽郡治郴縣的部隊,也順著湘江到洞庭湖,合兵一處之後,再從洞庭湖北口進入長江、溯流來夷陵、西陵。
沒辦法,荊南四郡的轄區就是那麽廣大,武陵郡內又有崎嶇大山和武陵蠻(湘西苗人),所以這些郡的兵馬物流調動,只能沿著瀟、湘各江沿線迂回。
這也是為什麽荊南四郡中的長沙、零陵人口不少,但戰略動員能力低下的原因——很多人直覺認為荊南四郡沒多少人口,這其實是錯的,漢靈帝熹平、光和年間的戶籍數據,長沙郡有二十五萬戶一百多萬人,零陵郡也有二十一萬戶八十多萬人,在荊州之比南陽郡和南郡人少。
不過區星之亂時,荊南四郡的在籍人口也確實受到了重大打擊,孫堅平亂後長沙郡據說只剩四十萬,零陵也只剩三十萬。以理度之,區星之亂的規模根本殺不掉六成人口,少掉的那些人,顯然只有一部分是死於區星,還有一部分是被孫堅和其他太守洗來洗去征發討董損失了,剩下的則是被參與平叛的“宗賊”所隱匿。
武陵太守金旋的部隊,距離西陵倒是近不少,關羽攻破西陵的時候,他的部隊已經抵達了長江南岸的孱陵縣、以及對岸與之相望的公安縣,距離西陵不到二百裡水路。
可惜,金旋也是空降派的太守,對地方的掌控力度遠不如張羨,他能動員的只有幾千兵力,根本不敢不等張羨就獨力對付關羽。
畢竟武陵是湘西山區蠻夷為主的郡,在荊南四郡裡最弱,光和年間就只有四萬六千戶、二十五萬人口,如今最新上報的是三萬三千戶、十五萬人口。
得知關羽破了西陵後,金旋唯一敢做的,就是第一時間北上,先去夷陵跟蘇代會合、抱團取暖,同時快馬加鞭讓人催促張羨趕快趕來。
夷陵在西陵以南一百裡,金旋趕過去的路程也縮短到了一百裡,張羨距此水路也只剩六百多裡。此消彼長拉長關羽的補給線、縮短己方的行程後,總算是隔著夷水把關羽暫時堵住了。
即使如此,金旋也沒選擇直接進入夷陵城,而是在城西不遠、夷水南岸的佷山上扎寨。這樣既能和夷陵城成掎角之勢,又能方便萬一形勢不對的時候趕緊跑。
幸好,關羽這次倒是沒有拿出秒殺西陵時的凌厲姿態再秒夷陵,而是跟金旋、蘇代相持住了。
在金旋的戰戰兢兢中過了五天,張羨總算是火急火燎帶著兩萬多主力趕到戰場。而關羽也只是迂回繞路渡過了夷水,確保不會遭受被“半渡而擊”的風險。
……
“張太守!全靠你了,幸虧您急公好義來得及時,不然我們恐怕頂不住關羽。”
張羨趕到夷陵的時候,得到了金旋和蘇代的熱烈接待,幾乎到了頂禮膜拜的程度。
張羨當然也是一副救世主的姿態,忍不住瘋狂吐槽:“六百多裡水路,還是逆流,我走了五天就到了!操帆撐篙搖櫓的士卒,個個胳膊都快累斷了。
我可是讓全部士卒分三批輪流搖櫓帆槳並用星夜兼程!每個士卒要勞作四五個時辰!關羽到底有多少人馬,把你們嚇成這樣,連夷陵守上十日都守不到麽?”
夷陵的城池可是比西陵還要堅固一些,城牆比西陵高出五六尺,放箭用的女牆垛堞也有條石城磚加固。在張羨眼中,顯然覺得這種城池只要不是遇到十倍之敵猛攻,守半個月都輕輕松松。
金旋、蘇代連忙陪著笑臉慰勞:“知道張太守遠來辛勞,我們已搜刮四野,備下數百壇水酒勞軍,總要讓貴軍士卒人人喝上幾碗解乏。這佷山上的野味也都被我們打盡了,加上城中的豬羊,總要讓大夥兒人人吃幾口肉。”
看對方態度還算不錯,張羨倒是消了些氣,但他依然擺手製止金旋轉移話題:“勞軍是次要的,你們還沒說關羽有多少兵馬呢!”
金旋跟蘇代相視一眼,都有些不好意思:“當初我們也是見關羽攻勢凌厲,突然就擊破了西陵,想來關羽軍定然是精銳非常。但這幾日斥候探查下來,發現關羽軍也就……七八千人馬,反正不到萬人。”
其實關羽才五千人,金旋說七八千,已經是怕丟人,也怕偵查不徹底,所以把那些草木皆兵的疑似因素都加成上去了。
張羨頓時瞠目結舌,鄙視不已:“才七八千?你們兩家加起來也過萬了吧?一萬多人守城守山、成掎角之勢,被七八千人嚇成這樣?”
“武陵、江陵兵果然怯懦,今日算是長了見識,哼,根本不配跟我們零陵勇士相提並論!哈哈哈哈。”張羨旁邊還有一個親隨的武將,聞言也是大聲恥笑起武陵和江陵同行的無能來。
金旋、蘇代臉色一變,卻不好發作,因為他們擔心那家夥代表的就是張羨本人的意思,正所謂打狗也要看主人,自己確實有求於人,被人鄙視壓製一頭,也是沒辦法的。
“金某是詩書傳家,不擅戎事,讓張太守見笑了!”金旋陰陽怪氣地認慫。
張羨也不為已甚,敲打了身邊將領:“刑都尉不得無禮!人各有所長,金太守是名臣金日磾之後,我輩出身草莽之人,還是很敬仰的。
金太守也別往心裡去,這位是我零陵都尉邢道榮,擅使一柄數十斤重的開山斧,有萬夫不當之勇,他不過是心直口快之人,並無惡意。”
金旋:“豈敢豈敢。”
你都說邢道榮是“心直口快”了,那就等於承認你內心也是看不起金旋蘇代的戰鬥力的,只不過你講禮貌,不直接罵人。
張羨也懶得再辯解,直截了當把話題引回戰局:“既然關羽兵力稀少還如此跋扈,我們明日就出兵包圍他,主動進攻,一直把他趕下夷水為止!我們三家合兵,總兵力已有三萬五千人,還怕區區關羽不成!”
金旋皺眉勸說:“可關羽此前一日之內攻克西陵也是不爭的事實,他的兵馬雖少,精銳卻肯定遠勝於我軍。
聽說西陵之戰時,貝羽之所以敗得那麽快,也是因為他本人在城頭督戰,被關羽麾下先登的猛將斬了,關羽麾下驍勇之士極多!”
“懦夫!少說這種長他人志氣之語。呵呵,驍勇之士?統統交給我邢道榮便是!關羽殺過張舉張純麾下猛將,我當年便不曾殺過區星麾下猛將麽?
正所謂北張舉,南區星,今日正好見識見識到底是平張舉的厲害,還是平區星的厲害!”邢道榮一語喝斷,製止了金旋最後的苟穩嘗試。
也難怪邢道榮信心如此爆棚,畢竟這一世的張舉、張純之亂,蔓延的范圍比原本歷史上小了很多,為害的時間也縮短了一年多。以至於在朝廷看來,張舉和區星作亂的烈度差異就沒那麽大了,區別只是張舉稱了帝。
邢道榮當年也確實在孫堅平區星時,撿人頭殺過幾個區星麾下的外圍武將,所以他內心就產生了一種想跟關羽一較高下的饑渴。
金旋因此不好再勸,蘇代在旁邊公允分析,最多也只是說服張羨稍微休息兩天,讓士兵們恢復一下因為連日劃船而損耗的體力,再跟關羽交戰。
這一點張羨倒是答應了。
……
十一月初十,關羽抵達夷陵後的第七天,張羨抵達的第三天清晨。
恢復體力恢復夠了的張羨,以邢道榮為先鋒,讓金旋居左翼,蘇代居右翼,集結了兩萬五千兵馬,把關羽包圍在夷水南岸背靠夷水的營寨裡。
宗賊軍的總兵力有三萬五千人,但並不是全部派出來,張羨也是懂點歷史的,他知道當初井陘之戰,趙軍就是因為全軍擁出,結果被背水結陣的韓信在敵後山谷裡埋伏的兩千伏兵偷家而敗。
人怎麽能在一模一樣的歷史坑裡跌到呢,張羨當然會留出五千兵馬防守佷山大寨, 再留出五千部隊防守夷陵縣城。這些掎角之勢的防禦部隊也能隨時以預備隊的形式趕到戰場增援,可謂萬無一失!
而且,張羨也聽說了關羽在北方時,對付烏桓人經常用戰船與步兵配合的協同戰術,以強弩車陣破騎,今天看到關羽再次背水扎營,他當然也會懷疑關羽是不是又用舊招了。
但張羨讓斥候嚴密查詢過,發現關羽軍的戰船只夠裝五六千人,船的樣子和裝備也不比荊楚之地的戰船好,所以關羽想發揮水陸協同優勢也是不可能的。
水軍優勢,只能欺負欺負幽州的北方人,到荊州軍面前來賣弄簡直是班門弄斧!
確保己方萬無一失之後,張羨才讓邢道榮上前叫陣。
邢道榮手持大斧,扯開嗓門:“關羽匹夫!可敢出營應戰!我乃零陵都尉邢道榮。爾等膽怯鼠輩,莫非隻敢依營死守麽?若是不敢出戰,喊我三聲爺爺,也可饒你不死!”
——
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