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梅總是笑眯眯的回答,“剛吃過飯,往老宅去送食盒……中午吃得好極了,有肉又有菜的白面面條……”
聽到她這話的鄰居,總是會露出若有所思的笑容,然後等到雪梅走過去之後滿眼的憐憫。
雪梅卻似無所覺,依舊笑眯眯的,每遇到一個人便會特意停下來告訴她,今天中午我家吃的是什麽。一路走一路說,還沒有走到老宅的門口,整個村子裡的人都知道了她家今天中午吃的是白面面條。
雪梅穩健健的停在了老宅門口,耳邊似乎沒有聽到饒氏那中氣十足的罵人聲,轉過身對著因為她一路宣揚自家中午飯菜如何好吃而跟著她流口水的幾個小孩子說道:“我奶怕我吃不好,還特意給我煮了兩個雞蛋……”
語聲未落,卻聽到饒氏的聲音從院子裡飄出來,“……老天爺打雷漏劈的貨,就知道從我口裡搶食兒……看到雞蛋走不動,在家偷偷的吃,怎就不餓死你們?”
刹那間,空氣裡似乎彌漫著一股說不出的味道!幾個一直跟著雪梅流口水的小子和小丫頭同情的看了雪梅一眼,撒腿就跑,雪梅連喊了好幾聲也沒有喊住。
饒氏聽到外面的動靜,連忙走到院門口看,臉色立刻變得極為難看。
“奶,中午的醬菜可好吃了。我娘和我說,這是奶的手藝,也就隻有奶才能做出這麽好吃的醬菜,縣裡酒樓的大廚也沒我奶做的醬菜好吃。奶怎麽不多做些,送到縣裡酒樓裡賣?”雪梅笑眯眯的,一口一個奶,似乎沒有看到饒氏那比鍋底還要黑的臉。
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臉人,抬腳難踢癩皮狗。不管是性格多麽惡劣的人,面對著一個笑著和你說話的人,心裡滿肚子的火氣無論如何也發不出去。
饒氏就是這樣,膩歪壞了。有心想罵雪梅兩句,可是她還是個病人罵了她別人定會嘲笑自己;若是不罵她,一口一個奶叫的好生心煩。
雪梅隻當沒看到,笑眯眯的去挽饒氏的胳膊,饒氏甩了兩甩沒甩掉,隻好氣呼呼的被她挽著。
“我娘和我說,打小起奶是最疼我的,從小就抱個沒夠。”雪梅一邊說一邊打量著饒氏的臉色,見到她聽到這句話後臉上的表情似乎有所松動,急忙又說了下一句,“我娘還說,奶是村子裡待兒媳婦最和善的,不知道有多少家的兒媳婦羨慕我娘呢。”
饒氏聽到這話,被觸到了心頭的癢處。劉家是從富貴根兒裡過來的人家,奉行的家教也是以前李尚書家學習過來的,她自詡是村子裡一等一有規矩的人。劉家從來不打兒媳婦,更不虐待。雖然說罵兒媳婦幾句,可是哪家的婆婆不罵兒媳婦呢?所以,劉家在村子裡算得上頂好頂好的婆家了。
“那是,你娘能嫁到老劉家,那是幾輩子休來的福氣。”饒氏仰著頭,鼻孔都快揚到天上去了。
雪梅暗自撫額,還真是不經誇啊?隻誇了一句就變成了這個樣子。正準備再接再厲的說幾句,使勁的誇誇饒氏,好和她搞好關系,卻聽到東廂房門的吱呀一聲被打開。
芳蘭站在屋門口,一手開著門一手將耳邊的碎發往後抿,眼裡閃過一絲嘲弄卻又攸乎不見,軟語輕柔的說道:“雪梅的身體好了?都能來送食盒了?太好了,我有一個花樣子不會裁,
雪梅來幫我看看。大母,您不會和我搶雪梅嗎?” 說著話便輕快的從門邊跑了過來,扯著饒氏的袖子輕輕的搖晃。
饒氏最是吃不得她這一套,被她晃了幾晃便舉手投降,滿臉慈愛的嗔她,“你這丫頭,不是說午睡嗎?怎麽又想起來做花樣子了?”
“人家是想給大母縫一個抹額,可是花樣子會的少,不敢下手呢。正好這會雪梅來了,讓她幫我看看。一會我讓她帶回家去做,晚上趕上幾針,明天就能讓大母戴上了。”芳蘭小嘴甜甜的,逗得饒氏心花怒放。
雪梅暗自冷笑。
明明是你自己不會做針線活,每次都是讓以前的雪梅幫你做,然後你拿去討好饒氏。你討好你的大母你隻管討好,幹嘛要拉上我?
“奶,啥是抹額?”雪梅眨巴著眼睛問道。
饒氏的滿心歡喜被這話給驅趕的乾乾淨淨,轉過頭剛想要責罵雪梅,卻突然想起秦夫子下的診斷,說雪梅入水時傷了魂魄,前塵往事全都不記得了。莫非,這一切都是真的?
“你真不知道?”饒氏疑惑的問道。又暗自想,這雪梅說是忘了前塵往事,可為啥待人接物卻比以前要通透多了?以前自己若是一發火,她就嚇的臉色煞白,現在卻跟塊牛皮糖似的,打不得罵不得。
雪梅忽閃忽閃大眼睛,笑道:“以前的事情,一件也記不得了。我都忘了自己會做針線。就只知道奶是我奶,爺是我爺。我的娘是誰,爹是誰,哥又是誰……”
看到饒氏和芳蘭張著嘴看她,又道:“我就隻記得奶是最疼我的,打小把我抱到大,我以後就只和奶親!”說完了這話便擺出一副抵犢情深的表情看著饒氏。
饒氏莫名其妙的打了一個冷顫,擠出絲笑意,乾巴巴道:“那是,我自然疼我的孫女。”
雪梅便甜甜的笑,挽著饒氏胳膊的手又緊了一些。
芳蘭的眉毛挑了挑,似是想說什麽,卻又忍住了,第一次仔仔細細的打量雪梅。目光既凝重又緊張,既像是在看敵人,又像是在看對手。
“那啥……”饒氏隻覺得今天兩個孫女都挺怪異,空氣裡似乎彌漫著火藥的味道,便清了清喉嚨,“雪梅不是說來送碗筷的嗎?去送到廚房吧,你三嬸在廚房洗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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饒氏僵了一僵,突然有一股說不出的舒坦從丹田裡湧出,直湧到頭皮上,臉上不由自主的堆起了笑容。
“你這孩子,恁是多禮。”話說這樣說,可是臉上的表情早就出賣了她,她是極為受用這個禮節。
多少年了,多少年了……饒氏心裡無限唏噓!自從離了李尚書府就再也沒見到這樣的福禮,沒想到居然又在自己的孫女身上看到了。
一直到雪梅拐過屋角再也看不到,臉上依舊帶著笑。
芳蘭的嘴角幾不可見的撇了撇,暗暗翻了個白眼。轉眼間,臉上浮起了笑容,纏著饒氏問她喜歡什麽花樣子。
雪梅是第一次進劉家的廚房,只見廚房裡並排兩個灶,一大一小,裡面還有一個隔間,並排放著幾個櫃子,櫃子上面都上著鎖。外間的灶上垂著好些繩子,繩子下面掛得滿滿的全是臘肉。
雪梅怔了一怔,誰家夏末做臘肉啊?這臘肉不都是應該冬至前後做的嗎?這個時節做難道不會壞掉?哪怕明朝的氣候再比後世冷,現在這個時節也不是做臘肉的季節啊。
老三家的段氏正和女兒麗質坐在灶邊聊天,看到雪梅進來了,急忙打招呼。
雪梅將心思從臘肉上面轉過來,笑著問段氏,“三嬸,這碗筷擱哪?”
“我來,我來,”段氏站起來從雪梅手裡接過食盒,轉身進裡間將碗筷擺好。轉回來時,順手給雪梅倒了一碗熱水,“你這孩子,身子還沒好,亂跑啥?怎不在床上休息?這些東西讓你娘來送就行。”
雪梅捧著段氏給她倒的熱水,語帶哽咽:“我這一病我娘沒日沒夜的在床邊看著,晚上連眼都不敢闔……”
說了這句話後便停住,頭卻深深的垂了下去。刑氏雖不是她的親生母親,然而這兩天她在病中,衣不解帶的認真照顧她, 又噓寒問暖,對她又處處維護,讓從小父母離異的她享受了一次真正的父母之愛。
縱是親生的父母也不過如此了吧!自己佔了他們女兒的身子,理應替雪梅行孝道。
段氏不知道雪梅心裡在想什麽,看到她臉色臘黃,還以為她這會病情加重,急忙拿手在她額頭試了試溫度,覺得不怎麽燙手,這才松了口氣,將雪梅身上的大衫緊了緊。
“這兒女是父母前世的債,這輩子注定是要受苦還債,對你們好都是應該的,隻要你們做兒女的能懂了父母,再苦再累我們也不會怕!”
雪梅點頭道:“我一定會孝順我娘!”
麗質看到母親和雪梅說的鄭重,便也跟著用力的點頭,“我將來也要好好孝順我娘!”
段氏聽了麗質這樣說,笑得合不攏嘴,一把將女兒摟到了懷裡。
三個人正在這裡說笑,突聽得前院熱鬧了起來,似乎有人在大聲喧嘩。正疑惑間,看到四房的翡翠‘噔噔噔’的跑到了廚房,上氣不接下氣的。
“雪梅姐,快跑,我娘讓你快跑!”
“怎了?”雪梅驀地站了起來。
“有人要來抓你……”翡翠人小說不清楚,只會反反覆複的說這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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