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承貴的眼眶濕潤了,敬山竟然得到了知府大老爺的厚愛,若不是怕失禮,只怕這會真的要痛痛快快的哭上一場。隻覺得十幾年的悶氣,今朝全部消失了,從此以後,我劉承貴也能揚眉吐氣的站在世人面前,大喊一聲:我有兒子啦!
劉承志和刑氏怔了怔,互視了一眼。他們知道這次葉知府來送東西肯定要送給敬山禮物,只是沒想到居然是送了一箱子書籍來。由此可見,葉家是確實想讓敬山走讀書這一條路。同時心裡也在慶幸,幸好雪梅提出了讓敬山讀書的事情,否則的話只怕真會無意中得意了親家。
刑氏怕這些書籍過於貴重引起別人的懷疑,便刻意攔過了話頭,笑道:“親家真是太客氣了,我們劉家過繼的事情還驚動了親家,真是過意不去。”
葉管家畢躬畢敬地道:“二太太說哪裡話來?我們宜人說過了,二太太與她如親姊妹一般,二太太的親戚就是宜人的親戚,這些不過是一箱子書籍,費不了幾個錢的。讓二太太隻管收下來,以後若是有新的書籍,再給敬山少爺送來。”
說到這裡,葉管家又抬頭看了一下敬民,“若是民少爺也喜歡看書的話,我們宜人也說要給民少爺送一箱子書呢。”
“我哪有那福氣?”敬民嘿嘿笑著擺手拒絕了。他就不是那讀書的人,讓他看書還不如殺了他呢。而且他現在種地也種出感情來了,更何況雪梅又天天教他一些新的知識,隻覺得比看書還要有意思。
“民少爺何必謙虛?我們老爺說過,民少爺在農技上是一頂一的好手,多少經年老農也比不上民少爺。”葉管家看到敬民不願意讀書,便順著他的意思誇獎道。
敬民得到了葉知府的誇獎,臉上頓時紅了。
劉承貴站在一旁,仔細地聽著葉管家和二哥說話,不由得驚奇不已。這葉管家說起來也是一方人物,可是面對二哥一家時卻是既恭敬又敬畏,竟是擺足了下人的姿勢。
看到這裡,他便往雪梅身上看去,只見她微垂著眼毛,穩穩的站在刑氏身邊,看不清是什麽表情。
他縱是再老實這會也明白了,葉知府和董宜人看樣子是極為喜歡雪梅,所以才會抬舉她的娘家。一想到自己家借了二哥的勢得了這麽多的好處,便打定了主意等回去以後和敬山好好說說,讓他以後千萬要待二伯二伯娘親近些。
原本他就比較尊重劉承志,自今日起就更加尊重了。
……
葉知府送給敬山書籍的事情,原本是一件好事,可是沒有想到卻給劉承貴引來了麻煩。
“這敬山本來就是我生的,大老爺送他的書籍自然也有我的一份。更何況我明年就要考秀才,需要多看些書,三弟是不是把書分我一份?”劉承業坐在三房的上房中,翹著二郎腿道。
老二他現在不敢惹,可是並不代表他不敢惹老三老四。書這種東西他也不缺少,可是他缺少的卻是知府送來的書籍。如果能在書房裡擺上幾本知府送的,豈不是面子上好看些?所以他一聽到三房收了一箱子書,就立刻趕過來了。更何況敬山是自己的親生兒子,葉知府送來的東西應該有自己的份。
劉承貴怔了怔,抬起頭道:“大哥,這是大老爺單獨送給敬山的。你拿走怕是不合適吧?”
“什麽不合適?”劉承業笑了笑,指著站在下首的敬山,“就憑他?他看得懂這些書嗎?你問問他懂幾個字?能寫全幾個字?這些書讓他看也都是白白的浪費了。還不如我拿回家去,擺在書房裡慢慢觀看。”
敬山的臉漲得通紅,他不是一個牙尖嘴利的,也不會為自己辯解。眼見得以前的親生父親現在的大伯這樣說他,幾次張嘴想要反駁卻都咽了回去。
劉承貴卻是有些惱了,如果你真是想看書,拿回去幾本這倒也沒什麽。可是劉承業那是什麽人?和尚頭上還想找幾個虱子呢,進了他的屋子還想出來那是千難萬難。如果真是其他東西,他給就給了,可這是大老爺給敬山的,是一大家子的體面,哪裡能輕易送給別人去?
可他到底是嘴笨,說不過劉承業,便乾脆悶著葫蘆不作聲。
“老三,你倒是說話呀?”劉承業見到三弟不說話,催促了幾句。
“這是大老爺送給敬山的。”劉承貴重複了一遍。
“那敬山還是我生的呢!”劉承業嗤地一下笑了,“兒子我都給你了,不就是幾本書嗎?你至於這麽當寶貝嗎?”
劉承貴聽到這話抬起頭來,張嘴道:“你不當寶貝你來要啥?”
“我那是看得起你……”劉承業聽到這句話拍案而起,怒道。
劉承貴有些蔫了。
……
雪梅和刑氏坐在上房裡,面前坐著哭哭啼啼的段氏。
“三嬸,你別急,慢慢說……”雪梅給段氏倒了一碗茶,端到了她的面前。
“這上午剛把書搬到家裡,下午他大伯就過來要。我們要是不給吧,他就張嘴我把兒子給了你們幾本書就當寶貝了什麽的,說得人張不開嘴裡。當家的思前想後,就把書箱打開,讓他隨便挑了幾本。沒想到,到天擦黑時他竟然和敬東一起過來,乾脆就把書箱給全搬走了。你說這氣人不氣人?”
“這事,咱爹娘知道不?”刑氏看了一眼段氏搖了搖頭,這個妯娌哪裡都好,就是性子綿軟。以前饒氏就欺負得她最狠,好不容易分了家,現在又被大房欺負。
可是又仔細想想,大房哪一家沒欺負過?上次薑恆送給雪梅的一箱子書劉承業不也是想攔下來嗎?
一想到這裡,她就滿肚子怒火。誰見過這樣的大伯,專跟小輩們搶東西。
段氏抽噎了下道:“說了,可是咱爹娘隻說找大哥談談,可這大哥都出去一天了,找不見人。”
“這大伯還有個消停的時候沒有?好好的日子不過,非得天天找事做。他不是明年要參加院試考秀才嗎?怎麽不天天呆在家裡看書,卻往外跑?”雪梅就說道。
段氏抬起頭看了她一眼,低聲道:“聽說他走的時候,帶了一個包袱,裡面全是書。”
雪梅噎了一下,敢情這劉承業把書帶出去當人情撒了?這可倒好,知府大老爺送他的書籍,他得多漲面子啊?
“如果能讓敬山哥現在入學就好了,可以遠遠的離了大伯,免得大伯時時用敬山哥做借口來三叔家要東西。”雪梅隨口道。
段氏正有此意,聽到雪梅這樣講,急忙道:“好侄女,你有法子能讓敬山現在入學嗎?要是能讓他入學,我定叫你敬山過來給你道謝。”
雪梅搖了搖頭,覺得頗有些難辦。現在上學和後世的不一樣,後世是每年九月,而現在則是按春闈和秋闈的時間來招生的。一般都是每年春闈後和秋闈後有學生入學,然後上幾年學再去參加童生試。
現在正是學生們學習的緊要關頭,所有的學館裡都已經停止招生,尤其是府學和縣學,早已閉了館督促著生員們認真學習,等待來年的院試和省試。
若是其他事,自然好辦。可是這件事情,怕是只有求到知府頭上才可以。
“要不然,去城裡的蒙學先學一段?”雪梅提議道。
段氏沉默了,剛剛承了嗣子,還沒有培養出感情來,著實舍不得放敬山去城裡。
“三叔和三嬸可以跟著一起過去……”雪梅再說道。
聽到這裡,段氏有些心動了,急忙抬起頭看著雪梅。
“三叔和三嬸剛剛承嗣,正是應該和敬山培養感情的時候。可是也不能為了培養感情就耽誤了敬山讀書呢?我覺得不如在城裡租間宅子,以後三叔和三嬸陪著敬山在城裡住下來……”
“可是,在城裡的花費不少呢。”段氏猶豫了起來。現在三房沒有什麽收帳,也就是十畝地和剩下的七十多兩銀子。看起來多,可是等到敬山開始上學後,只怕銀子要跟流水似的往外流。
“三嬸可以開間雜貨鋪,這樣既能供著敬山上學,又能養家糊口。”雪梅再次提議道。
“雜貨鋪?”段氏怦然心動。
“是呀,三嬸不妨考慮一下。到城裡後,賃一間臨街的門面房,裡面賣一些雜貨,一月掙個一兩二兩的銀子,能顧得住你們花用。再加上糧食又不用花錢,你家還有十畝地呢,乾個一兩年就能給敬山和麗質掙些錢了。咱家在衙役裡有親戚,將來的稅也能少交呢。”雪梅說道。
刑氏卻瞪了雪梅一眼, 向著段氏道:“你別聽她胡咧咧,敬山既是想上學,就不能開雜貨鋪。這丫頭是鑽錢眼裡去了,哪頭輕哪頭重都不知道了。要是你三叔真的幹了雜貨鋪,那以後就得入商戶,敬山還怎麽科考?”這最後一段話卻是對雪梅說的。
雪梅怔了怔,突然明白過來,這是在明朝不是在後世,經商可不是什麽好事。想到這裡,急忙對段氏道歉,“哎呀,三嬸,我竟是忘了這件事情,你就當我是胡言亂語,千萬別當真。”
段氏卻是笑眯眯地看著雪梅,“誰說你胡言亂語?我倒是真覺得這是一個好主意呢?”
“這是怎麽說的?”刑氏就在一旁問道。
“雜貨鋪不能做,倒是可以買個鋪子往外賃哩。”段氏笑眯眯地說道。
刑氏的眼睛也突然亮了起來。
--
--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