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敢要你扶!我們老劉家沒好人,全是黑心爛肚的……可是,我們老劉家再不好,也教不出來打姑爺的姑奶奶來……”
刑氏自知理虧,聽著數落聲頭都不敢抬,彎腰跟在婆母的身後,尾隨著進了堂屋。路過劉承志身邊時,使勁用手擰了一下他的腰眼,劉承志苦著臉卻不敢叫出聲來。
“行了,少說兩句,你去進屋看看孩子,看看需不需要請郎中,要是嚴重,就趕緊讓敬東過去請,銀錢不要在乎,隻要孩子沒大事就好。”劉有德一屁股坐到了堂屋的椅子上,指使饒氏去看雪梅,想了想又補充了句,“雪梅是個好孩子,一向聽話。你別罵孩子,聽見了嗎?”
饒氏答應一聲就去看雪梅了,刑氏想跟著過去,卻被劉有德留了下來。
刑氏低眉順眼的站在公爹面前。
劉有德似乎沒有看到二兒媳,微微閉上眼睛養神,過了一會問道:“雪梅根本不會游泳,又一向溫順聽話,她好端端的為啥要跳河?”
“在問我啊?公爹該問雪梅大伯去。我還想問呢,為啥我的閨女無端端的被人賣了……”
聽了刑氏的這話,劉有德的臉色黑的跟鍋底一樣,心中升起了無名火,‘騰’地站起來往前走了兩步。
“雪梅是你的孩子還是她大伯的孩子?你的孩子跳河,我不來問你卻去問誰?”
刑氏聽到這話,張開嘴就反問:“我家雪梅被誰逼得要跳河怎就不說呢?老扯她跳河不跳河的做啥?公爹,您老得給我做這個主兒,不能讓我家閨女平白的被人賣了。”
劉承志被刑氏的話嚇了一跳,急忙扯了扯刑氏的衣角。
“你就是這麽和公爹說話的?”劉有德陰沉著臉道。
劉承志看到老爹生氣了,急忙將刑氏拉到自己身後,眉毛鼻子嘴巴都擠在一起,可憐兮兮的做出一臉苦相兒,低聲喊了聲爹。
刑氏則是哼了一聲,將臉別過去,又往劉承志的腰眼掐了一把。
劉有德看到了二兒媳的小動作,耳裡聽著二兒媳的低哼聲,隻覺得怒火衝天,頭髮根根直立,深吸了一口氣,指著兒子破口大罵。
“王八羔子玩意兒……我養著你有啥用?你說說你會乾個啥?你是能將這個家撐起來,好歹我將來死了還能放心的閉上眼。可是你看看你……連個娘們都能騎到你的頭上!你說你養了三個孩子,大閨女整天梗著脖子和我吵架,兒子又是一個楞頭青,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小閨女平時倒聽話,直接跳河了!你說說,饒是你二房如此,我又哪裡虧待你了?我是不給你穿了還是不給你吃了,還是沒給你娶媳婦,沒讓你生兒子?你說說,你對得起我嗎?你對得我幾十年的養育之恩嗎?”
劉承志原本就是一個老實人,看到父親勃然大怒,雙腿哆嗦了起來。
刑氏咬著嘴唇,猛的抬起頭瞪著公爹,“公爹只會罵我們二房,怎麽雪梅被人賣掉的事情卻一句也不提?”
劉有德的臉‘呱嗒’一下耷拉了下來,“別喊我爹!我就是喂條狗他還知道向我搖搖尾巴呢,你們二房可倒好啊,全部是腦後長了反骨,就這麽和我說話?”
聽到這句話,劉承志再也站不住了,撲通一聲跪到了地上,
“爹啊,爹啊,爹啊……”嘭嘭嘭的往地上磕頭。 刑氏咬了咬嘴唇,也跟著跪了下去,“公爹,我們雪梅……”
“這事,我不知道,我得回去問問老大!”劉有德心煩意亂的擺擺手打斷了刑氏的話。
“爹,大哥他……”劉承志剛剛張開口嘴說了幾個字,卻看到母親饒氏怒氣衝衝的從雪梅房間裡出來。
看到饒氏出來,劉有德臉上的表情柔和了許多,“雪梅怎樣?有沒有好點?”
“人家活蹦亂跳和我裝傻充楞,說不認識我這個老太婆是誰。你說說,這麽精神的人,還用請郎中?”饒氏斜睨了一眼刑氏,“上梁不正下梁歪,當娘的整天裝傻充楞,大閨女教成那個樣,死活非得嫁給商戶,小閨女不用教就全學會了。”
“怎回事?”劉有德愣了一下,隨即又怒了,“你怎麽說話的,孩子怎麽你了?好好說話會不會?陰陽怪氣的是說給誰聽的?”
“還能怎回事,咱們家上輩子欠了她的唄!人家說不認識我是誰,你說都不認識我,我幹嘛還要往上湊?”饒氏被丈夫幾句搶白氣的直哼哼,催著劉有德趕緊走,“走吧,走吧,一點事也沒有,要我說啊,估計就是在淺灘裡嬉了下水,連點皮毛都沒傷著。都能中氣十足的說不認識我,能有啥事?”
劉有德‘哦’了一下,又皺了皺眉,囑咐劉承志幾句讓他在家裡拘著雪梅讓她不要隨便往外跑,背著手往外走。
就這麽走了?刑氏愕然,撩起裙子就要追,劉承志一把拉住她。
饒氏剛走到院門口,突然扭轉身緊緊盯著抬手要打兒子的二兒媳,直到刑氏的手緩緩放下。
“老二家的,一會就要做晚飯了,你可別磨蹭,一大家子等著吃飯呢。”
雪梅在屋裡嘴角直抽搐,扶額歎息。
劉有德今年五十一歲,早年間跟著一家李姓的讀書人家做書僮,弟弟劉廣德留在家裡奉養雙親。後來李家的兒子中了進士當大官,上了年紀後便托了主人的恩消了奴籍回家鄉,和弟弟劉廣德一起將雙親奉養歸天。
因為靠山是工部尚書,不論是縣令還是裡正都是另眼相看。在家裡置辦了幾百畝地,小日子倒也過的紅火。又加上大兒子劉承業年紀時曾跟著李尚書見過幾分世面,又是一個能讀得進書的,鄉裡便一直將劉家視為讀書人家。
誰曾想,那一年天下大亂,建文帝居然被人趕出了京城,李尚書一下子由官員變成了逃犯,躲到了劉家。卻不知被哪個無恥的人給揭發了,李尚書沒逃掉,被人在縣衙門口活生生的剝了皮。劉有德的親弟弟劉廣德因為護送李尚書潛逃,也被人抓到了官府裡,三木之下招認是自己窩藏了李尚書。
劉有德將家產全部變賣成現銀,使勁的往衙門裡使銀,才留了親弟弟一條命,最終發配海南。
劉廣德流放之前隻有一個兒子,名叫劉承禮。沒幾年,劉廣德的老婆因思念丈夫早早的離開了人世。劉有德便將侄子接到了家裡視若親子,從此後劉承禮便跟著大伯一起生活。
劉家風評極好,村子裡從來沒有人說劉家的壞話。
雪梅聽著刑氏絮絮叨叨的和自己講劉家的家史,腦子裡一直在回味建文帝、永樂帝這兩個名字。莫非,自己居然來到了明朝?
“雪梅啊,你……你是不是和你大母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啊?”刑氏看到女兒一直不說話,臉色不停的變幻,又想到饒氏從家裡走出時那副氣鼓鼓的模樣,便小心翼翼的問雪梅。
“沒有啊!”雪梅迷茫的搖搖頭,“我根本就不記得她了,我被人救起來後,就什麽也記不得了。她是?我奶?”
“你這丫頭,要叫大母的!”刑氏嗔怪的拍了拍雪梅的手,嘴角卻滑過一絲譏笑。
大父大母這種稱呼是讀書人家用來稱呼長輩的,劉家自詡為讀書人家,一直要求家裡人的稱呼要完全跟得上京城的節奏。所以劉有德是大父,饒氏是大母,而村子其他的人家則是全部祖父祖母或者爺和奶。
“大母?”雪梅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刑氏歎口氣, “雪梅啊!你以後可不能做這麽傻的事了,那跳河可不是好玩的,要是你死了,娘該多難過啊……”
“娘,”雪梅喊了這聲娘後,停頓了一下,“我記不得了,我啥也記不得了。我隻記得在這裡醒過來……”
聽到雪梅說這話,刑氏緊張了起來,莫非小鬼將雪梅的魂魄給勾走了?想到這裡覺得渾身冰冷。‘噌’的一下站起來,“不行,我得去找秦夫子,秦夫子最厲害了。他是一定有辦法的!”
雪梅心知自己沒有任何的問題,就是穿越過來佔有了別人的身體,當然就沒有記憶了,便坐起身拉了她一下,卻覺得一陣眩暈,暈倒在榻上。刑氏嚇壞了,急忙彎下腰,翻了翻雪梅的眼皮,看到眼珠子亂動。嚇得連聲喊‘孩他爹孩他爹’,沒喊到劉承志卻把雪梅的哥哥劉敬民喊了過來。
“娘,怎了?俺妹子怎了?還沒醒嗎?”敬民不敢往裡進,隻敢隔著門和母親說話。
“你不是去縣裡賣手藝去了嗎?怎麽現在就回來了?”刑氏問道。
敬民立在門外,恭恭敬敬的,“今天縣裡趕集的人多,竹簍子賣的快,收攤的時候咱村有人趕著牛車經過,我便坐著車一起回來了。娘,俺妹子到底怎了?”
“你妹子……你妹子,不小心滑到水裡了。”刑氏面對兒子的詢問,還是選擇了隱瞞,“好了,你也別在門外站著了,趕緊去秦夫子那裡把他請過來,讓他幫著看看你妹子到底怎回事。這一會醒一會暈的,可嚇死我了!”
敬民聽到要請秦夫子,緊張的不得了,一溜小跑的跑出了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