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恆微微地笑,令人如沐春風,看不出悲喜哀樂來,“都是自家親戚,哪裡有什麽照顧不照顧的,自然是互相幫襯著就是。”
黃侍郎不由得大讚。
小小年紀便有了這份沉穩,將來的前途不可限量。若是拿他和當朝探花郎葉秋鴻相比,葉秋鴻就如同一把寶劍,鋒芒皆露,雖然觀之心喜,卻不可親近。
這樣的人,才是天生的官員。
葉秋鴻文章和容貌俱佳,少的卻是這份沉穩和淡然。
聽到薑恆這樣說,黃清維和黃克風臉上也露出一份喜色。
黃克風便上前說了說自己的近況,原來他一直在外地為縣令,這次趁著聖駕北移,在順天府附近謀了個縣令。
雪梅愕然,不由得看往薑恆。
這麽說來,劉家所有的親戚都要去順天府了。再看黃侍郎這麽看重薑恆,很明顯的是將他當作領頭羊了。
薑恆回望了雪梅一眼,微微頜首,臉上帶著淡然的微笑。
又說了一會話,院子外面突然傳來了嘈雜聲,幾個葉府的仆役喜氣洋洋的跑了進來,拱著手衝著劉承志道喜。
“小的給二老爺道喜了,府外來了一個禮部的官員,說是來宣讀恆大奶奶的誥命……”
聽到這話,劉承志和刑氏騰地一下站了起來,露出驚異之色。
薑恆卻是笑了起來,解釋道:“我婚前便為雪梅請了封,想必今日誥命就到了。嶽父嶽母隨我和雪梅一起去前院迎聖旨吧。”
劉承志看了眼雪梅,見到她一副懵懂無知的表情,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
隨手從懷裡掏出了一塊二兩重的銀錠扔到了仆役手裡,然後便扯著薑恆的手勿勿往外走。
仆役沒想到居然得了二兩的賞錢,就是幾個人分了一人都能得幾錢呢。更加小意奉承了起來,躬身請刑氏和雪梅往前院而去。
黃侍郎和黃夫人相互交換了一下眼色,都露出駭然之色。
這封賞誥命一般都是新婚之日,薑恆為了抬舉劉家。特意選擇了雪梅回門時。
雖然動靜小了,可是這誥命卻是劉家單獨接的。
這份心思,怎不叫他們費思量?
等到再回來時,劉承志臉上的笑意更加深了,刑氏腳步飄飄的,雪梅捧著聖旨一臉的不敢相信。
只有薑恆還是正常的。【】
黃侍郎和黃夫人看到聖旨進門,急忙站了起來,束手而立。直到薑恆和雪梅將聖旨鄭重的供在案上了,幾人才分賓主坐下。
自此,黃夫人和雪梅說話時便帶了一絲小心。時時看她的臉色說話。
午時初,顧二虎跑了進來,笑著說酒席已經備好,請大家去西廳入席。
原本這些事情是用不著顧二虎這個徒弟去管的,可是現在劉忠跟了雪梅。劉家馬上又要舉家北遷,不能在南京城買仆役,他就自告奮勇的擔當了管家的角色。
劉承志生怕委屈了徒弟,便答應他等到順天府,讓他和敬民一起出入,好歹先在糧科混個臉熟,將來也好花錢謀個事做。
顧二虎得了這話。更加賣力了。
花廳裡的人聽了這話,便笑著去了西廳。
雪梅緊緊挨著刑氏,一步也不舍得放手。
西廳用屏風隔成了兩半,男女並不混坐。
等到眾下坐下後,酒菜便如同流水般端了上來。
薑恆今日是嬌客,黃侍郎又是貴客。倆人便一起坐了客座主位。薑恆先向劉老爺子和劉承志敬了三杯酒,態度即恭敬又周到。
隻喝得劉承志滿面紅光,哈哈大笑不已。
王秀兒坐在雪梅身邊,衝著她眨了眨眼睛,“今日二叔很是快活嘛……妹婿真不錯!”
雪梅就紅了臉。
逗得王秀兒小聲的笑。
女眷們一邊吃一邊低聲談論著。間或聽著屏風那邊男桌上傳來的猜拳行令聲,又聽到他們談論著朝堂上的形勢,氣氛一時熱烈了起來。
黃夫人是得了囑咐的,今日極力奉承刑氏,便賣力的誇起雪梅。刑氏是聽不得別人誇自己兒女好,嘴角便一直咧著,直咧到耳根。
“以後我們家的小輩就要住到京城了,還得舍著臉皮求親家太太看護他們一二哩……”黃太太笑盈盈地,雖是和刑氏說話,眼角的余光卻看向雪梅。
“什麽看護不看護的?若是風氏和葛氏倆位侄媳婦有什麽事隻管去我家告我,早晚必到。”刑氏口裡的風氏是黃清維的妻子,葛氏是黃克風的妻子。
雪梅便也跟著一起點頭。
風氏和葛氏見到雪梅答應了,不由得笑逐顏開,手裡舉著酒杯各敬了雪梅一杯酒。
“大家以後要多走動走動,到底是正兒八經的姻親。”黃夫人又笑著道。
一頓飯,吃得相談其歡。
午飯後,黃侍郎略略坐了一會,便領著家人們告辭而去。薑恆又親自送到了大門外,敬他如同長輩般。
等人都走後,刑氏便拉著雪梅的走去了內屋,細細的詢問她這幾天如何。
雪梅只是嗯嗯地應著,不敢抬頭看母親。
刑氏看到女兒如此嬌羞,眼前不由得一亮,隨即笑得歡暢。
“等飛霜成親後,我們就要走了,只剩下你和姑爺呆在這裡。葉知府和董宜人是長輩,又把姑爺養大,你千萬莫在他們面前使小性子,叫人看你不起。”刑氏一邊替雪梅整理著衣襟,一邊輕聲說道。
雪梅不由眼睛一紅,用力的點頭。
“娘,要不然你和我們一起走?”雪梅抬頭道。
刑氏啐了她一口,“你都多大了?還跟小孩子一樣舍不得娘?不過就是一兩個月不見,哪裡就值得哭起了鼻子?快把淚水擦擦,一會讓姑爺看到還以為我躲在屋裡罵你。”
聽了這熟悉的罵聲,雪梅破涕而笑。
“娘,怎麽不見李娟姐?”雪梅突然想起今天沒有看到李娟,開口問道。
刑氏的臉色慢慢淡了下來。嘴裡說道:“她哪裡當得起你這一聲姐?再說了,我閨女回門,她哪有資格迎接?將來叫你嫂子知道了這可怎麽得了?以後你要稱呼她為李娟或是李氏。”
雪梅心頭一凜,垂下了頭去。
“咱們家。老幾百輩子就沒有納過妾,到你哥這一輩還真開了葷。”刑氏嘴裡雖說得輕松,可是臉上的表情卻有些沉重,“你哥將來若是敢不好好待你嫂子,看我不大括子扇他。上哪找像吳馨兒這麽好的姑娘去?不僅家教好又識字,最重要的還大度。”
雪梅聽了這話,便知在這三天內吳家必是來人同意了求親。她雖然沒見過吳馨兒,可是卻聽敬民說過她的為人,單單只是一個大度,這是她根本做不到的事情。
一想到吳馨兒。又覺得有些對不起她。
她這個妹妹就插手了李娟的事情,結果李娟以妻變妾,吳馨兒進門就得先面對李娟。
只是,若是不插手,李娟就要嫁給史五四。
她心裡又過意不去。
或許。真的是應了那句話,事情不落到自己身上不知道痛。如果薑恆有了妾,她不知會多傷心難過。
遂打定了主意,以後要一輩子敬著吳馨兒,若是敬民敢欺負她,就幫她一起收拾敬民。
“那……李娟被我哥收用了?”雪梅想了想後道。
刑氏嗤地一笑,“咱家可不是那沒規矩的人家。你嫂子不進門你哥敢碰她一根指頭試試?看我不打斷你哥的腿。將來這李娟幾時收,自然要看你嫂子的意思。”
雪梅聞言便點點頭,極為乖巧。
刑氏心知她是為李娟的事覺得對不起吳馨兒,將她輕輕攬在懷裡。
從客院出來時,晚霞已經掛滿了天空,夕陽將整個葉府染成了一片瑰麗的橙紅。
雪梅和薑恆慢慢地順著抄手遊廊往回走。身後的夕陽將他們的身影拉成了一個怪異的影子,次第穿過抄手遊廊的廊柱。
雪梅吸了一口氣,握緊了身邊薑恆的手。
薑恆以為她是為了離開父母而傷心,便柔柔地道:“過了今天,你幾時想嶽父嶽母了你就幾時可以過來。不要難過了。”
雪梅搖了搖頭,吸了吸鼻子,“我不是為這個,我是為嫂子難過,我對不起嫂子……”
薑恆怔了怔,敬民和吳馨兒的婚事正在商談中,這事他是知道的,怎麽妻子卻說對不起吳馨兒?
正待詢問時,遊廊邊突然閃出一個青色身影,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衝著他們磕了三個頭,又快速的爬起來離開。
從來到走不過數息的時間,只看到那身影跪下再起來,然後灑落了滿院的哭聲。
聽到哭聲雪梅唬了一跳,握著薑恆的手指不由得使了下勁。
薑恆看著那個青色身影離去的方向,眯了眯眼。轉過頭看向了一直跟在他們身後的劉忠,冷冷地道:“看看是哪個不識趣的小丫頭,冷不丁的衝出來,衝撞了我們不打緊,家裡可還是有長輩在呢,衝撞了怎麽辦……找到那丫頭後若是她依舊不識趣,隻管賣出府去。”
劉忠怔了怔,他已經認出來那個身影是誰了,原本是垂著頭當沒看到,可是沒想到薑恆卻直接吩咐到他身上。
他是雪梅的陪嫁, 這事讓他去處理好嗎?
“嗯?”薑恆看到劉忠站著發呆,從鼻子裡哼了一聲。
劉忠急忙躬身施一禮,慢慢的向後退去,然後轉過身往那個青色身影消失的方向跑去。
誰說姑爺軟弱可欺?根本就是個翻臉無情的人。
只是,他對姑娘又極為用力,真是叫人看不懂。
劉忠撫了撫額頭,眼看著那個青色身影躲在側山後哭泣,不由得歎了口氣。
“我的好姑娘,這大喜的日子,你哭甚喲?姑爺發了怒,說要處置你呢。”
青色身影聽到這句話,猛的抬起頭,露出一臉駭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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