塗杉身體裡,快爆破成漫天飛煙,一片無措迷糊,臉上熱度是僅存的知覺,像有火星子燒了出來。
塗杉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那個問題,咬著唇,不吱聲。
見她為難,遊寅不勉強,可他也沒因此鬆開,只說:「走吧。」
塗杉咽了咽口水,目光落到男人握住她的手上,他五指瘦長,輕微用力。
她也像被攥進去了,胸腔驟縮,不能呼吸。
只能小步跟著,漸漸,她緩過神來,偷望身側的鬼哥哥。
他今天穿得真好看啊,立領的棉麻襯衣,白色,寬鬆款式,整個人透著一股子慵懶卻清潤的頹廢。
他停在一個小攤前,似要看過來。
塗杉匆忙垂眼,竊喜汩汩湧上,她不自覺翹起嘴角。
甜香縈到鼻間,她聽見遊寅問:「吃這個嗎?」
塗杉去看,是一桌的冰粉,撒著各色果碎與白芝麻,紅糖水滲入,愈顯質地剔透。
塗杉覺得吃什麼都好,點了點頭。
游寅和老闆要了一份。
老闆笑眯眯應聲「好嘞」,揀了碗佐料最滿的,遞給塗杉。
塗杉習慣用右手,下意識抬臂去接,下一秒,就被扣回原處。
塗杉小臉瞬紅,她的手……還被他拉著呢……
她都忘了。
剛訕訕伸出左手,男人已經自己去接,交給她。
塗杉左手小心端住,跟著他繼續走。
至於右手,還被他掌握著。
遊寅帶她走了一段,停到路邊一片小空地。
許多人停在這裡吃東西,情侶尤其多。
三兩路人望向穿搭惹眼的塗杉,神色微妙。
遊寅不以為意,吩咐:「把冰粉吃了。」
塗杉瞟瞟碗裡的小勺子,蹙眉,要怎麼吃啊。
……她只有一隻手。
見塗杉不動,遊寅問:「怎麼不吃?」
她不好意思開口,又不好意思掙脫,只能在心裡乾著急。
遊寅又問:「不喜歡吃?」
他聲音調笑,分明悉數知曉。
塗杉抿抿唇,小聲:「沒有……手……」
遊寅:「鬆開不就行了。」
「我……」
「捨不得?」
「……」
塗杉抬眼,見男人挑著眉,有些戲謔,不禁賭起氣來,賊喊捉賊,剛才明明你不讓鬆的誒。
見她腮幫子鼓鼓,像只可愛的小河豚,遊寅不再戲弄,放了手,輕咳一聲,正色:「吃吧。」
手邊一空,塗杉心也跟著一黯,但她還是認真挑出亮晶晶的冰粉。
勺子裡,搖搖晃晃,嫩滑瑩亮。
含進嘴裡,紅糖味道,甜而不膩,還涼涼的,入口即化,沁人心脾。
美味不能獨享,塗杉揚臉推薦:「這個超好吃!你要吃一口嗎?」
遊寅斂目:「我怎麼吃?」
塗杉不解垂眼,誒?碗裡怎麼只有一個勺子。
他看著她頭頂,問得一本正經:「你要喂我?」
塗杉:「……」
她又害羞了,餘光四處亂瞄,周圍好幾對情侶,都在相互餵食,言笑嘻怡。
反……反正都拉過手了,慫什麼。
塗杉在心裡為自己壯膽,一手架穩紙碗,一手舀出滿勺冰粉,看著雄赳赳氣昂昂,卻後勁不足,等舉到男人跟前時,手已經戰戰兢兢,眼睛也不敢看去半毫。
遊寅忍俊不禁,他看向別處,揉了下鼻子,卻沒去接,只說:「你要給我脖子吃麼?」
塗杉趕忙去看,果然那勺子就停在他喉結正前方。
她臉倏地一熱,又努力揚高幾分……嗯,也就幾釐米吧,杵到了下巴。
「你就不能低一點……」塗杉輕輕吐槽,看看人家男孩子都是彎腰配合的……
剛要踮腳,男人的臉忽然來到她眼前。
猝不及防,那麼近,面對面,咫尺之間。
他半蹲著,像在盡心討好一個小孩子:「這麼低行嗎?」
他的眼睛,黑亮逼人,看得她心慌。
塗杉一驚,拿勺子的手一抖,剛要穩住,遊寅已經架住她手。
塗杉耳朵能滴血,別開眼,一動不動。
「怎麼不喂了?」他眉心皺起,似是不滿。
「你就這樣吃。」那勺冰粉,明明就在他手裡,連同她的手一起。
遊寅倏地撒手:「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塗杉僵住,這個人,怎麼這樣。
他還在說話:
「不是你要喂?」
「這樣蹲很累。」
「不要出爾反爾。」
塗杉咬咬牙,瞪回去,可這一眼並沒有什麼重量,只有柔軟的嗔怪。
她把冰粉送到他嘴邊。
他吃進去,說:「很甜。」
塗杉搞不懂,為什麼一個簡單評價,都能讓她羞臊難當。
遊寅直起身,目光卻沒有離開塗杉一寸,眼底笑意漫漫,有愉悅,也有得逞。
——
在夜市逛了一個小時,又吃了幾樣小吃,兩人走去下一個目的地,電影院。
遊寅兌好票,還買了一杯飲料。
他把飲料遞給塗杉,塗杉搖搖頭,「你喝吧,我肚子好撐了。」
遊寅換手,把票給她。
塗杉抽出其中一張,小心捏在手裡,望望長長的檢票隊伍,待回眼,卻發現遊寅手臂還橫在那,指間扔捏著另一張影票。
她不解看他。
「拿好。」遊寅說。
塗杉愣愣接過去。
他又說:「別弄丟了。」
改從緊攥一張票,變成牢守兩張票,塗杉疑惑:「你自己不好拿了嗎?」
遊寅說:「我還要拿果汁,沒手了。」
說著,他順勢握住塗杉的手,一切都那麼自然。
塗杉眨眼,眨眼。
好像有點不對勁,好像又沒什麼不對。
可是,她臉為什麼要這麼燙。
就這麼,被牽著檢完票,被牽到了影廳,被牽著在黑暗中行走,找到座位,直到坐下來,他們的手才分開來。
影廳冷氣開得很足,塗杉卻覺得像在烤箱。
大螢幕上,播放著搞怪的廣告,她卻無心觀看,心一直被牽引,是一顆紅蘋果,掛去了隔壁男人身上,晃晃悠悠,搖搖欲墜。
她偷偷看了眼遊寅,周遭光線有限,她看不出任何神情,而且他本就生得淩厲,多了3d眼鏡的隔離,此刻的他,看起來,多了些不近人情。
他們這樣,算那種關係了嗎?
無人表態,還是用肢體語言蓋上了心照不宣的印章?塗杉無從得知。
思及此,她偷偷活動了兩下右手,圈起又張開,男人掌心的溫度好像還在烙在那兒,褪不掉了。
好在,電影開始,劇情一開始就很緊促,足以衝刷掉她的重重心事。塗杉很快被吸引進去。
不知不覺,故事進展到火山爆發前,幾位主人公去拯救努布拉島的恐龍,卻遭人算計。
塗杉一眨不眨看著,完全沉浸其中,眼睛剔亮。
螢幕上,男女主好不容易脫險,搭上了敵人的航艦,回過頭,一隻腕龍立在湖邊,嗚嗚悲鳴,一聲接一聲,絕望哀戚到極點。
他們無能無力,只能眼睜睜望著他被島上鋪天蓋地的熔漿和煙霾逐漸吞噬……
塗杉鼻酸眼熱,想吸鼻子,又怕打擾到遊寅,淚水無聲滾落,她去翻腿上的包,找紙巾擦掉。
一張紙巾被遞到她手邊。
塗杉看過去,是遊寅送過來的,只是,他還目視正前方,似乎從不曾注意到這裡。
塗杉呼了口氣,接過去,輕輕按壓掉眼淚。
——
結束後,跟著人流,兩人走出影院。
塗杉興奮地談論著劇情,以及自己的多種猜測和腦洞。
遊寅偶有搭腔,可看上去興致不高。
塗杉也放緩情緒,問:「你覺得好看嗎?」
他說:「還不錯。」
塗杉捏了捏手,才發現那張紙巾還被自己攥著,她想著要不要找一個垃圾桶扔掉,但不知何故,又悄咪咪揣進自己心包裡。
她感覺自己像個有怪癖的變態,有關鬼哥哥的一切都想妥帖收藏。
她不再提電影,只說:「謝謝你。」
抿了抿唇,她雙手提包,又問:「你怎麼知道我哭了?」
她明明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是不是你當時也想哭?」塗杉擠眉揶揄。
遊寅終於有了點別的反應,他看她一眼:「我沒好好看電影。」
「啊……」她有點失望:「為什麼,電影有那麼不好看嗎?」
「不是電影不好看。」他否認,說完自己都奇怪地笑了下,怎麼會是電影不好看,
是我老忍不住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