塗杉心如鹿撞,喉嚨發幹,動彈不得。
雖隔著衣料,但她能夠清楚感知到遊寅的軀體,溫熱、有力,男性荷爾蒙鋪天蓋地。
他的呼吸,仿佛洇到她耳裡,又熱又潮。
她雙腿緊並,渾身發燙,像被桎梏在一屜擁擠的蒸籠裡。
塗杉覺得自己完全受不了了。
她胸脯起伏,而後弱弱開口:「我們還是吃早飯吧……不餓嗎?」
遊寅貼著她香甜的頭髮絲,啞聲道:「不餓……」
他聲音像陳酒,太迷人了,塗杉腳趾蜷曲
「我……」
她咽了咽口水,右手摳撓著床單:「餓了。」
遊寅低笑一聲。
笑完,他仍未變換姿勢,只問:「怕啊?」
塗杉老實回:「嗯。」
遊寅長籲一口氣,總算放開了她。他翻了個身,躺去了遠一些的地方。
塗杉周身一鬆,她小腿都麻了。
不自覺地蹭了下腿,塗杉捏緊枕頭角,猶豫片刻問:「你以前談戀愛……都這樣嗎?」
遊寅望著天花板,眼睛沒了焦距:「哪樣?」
「就……這樣啊。」塗杉羞於言明。
遊寅回:「哪樣?上床?睡覺?」
塗杉臉紅透了:「不、不……」支吾了一會又承認:「是吧,才認識就一起睡覺了,這麼快的……」
遊寅莞爾:「我昨天和你說過,我眼裡沒有快慢,想做什麼就去做。」
塗杉:「……」
塗杉垂眼,為自己內心不夠強大,跟不上鬼哥哥的步調而心焦:「可我好像暫時不行。」
心裡那一關總是過不去,不知前路如何,是冰川還是花海,所以瑟瑟縮縮,難以踏足。
「你是好女孩兒。」遊寅說。
塗杉癟癟嘴:「你要給我發好人卡了嗎?」
遊寅笑:「我只是在說我眼裡的你。」
塗杉心頭一熱,回想往昔那些告誡,咬了會下唇,憋不住問:「為什麼他們都和我說你不是好人呢。」
「我本來就不是。」遊寅回得輕描淡寫,似乎完全不以為意。
塗杉雙眼莫名紅了圈,強起來:「你是。」
游寅勾唇:「我是好人你還怕成這樣,跑那麼遠?」
塗杉愣住。
她背對著鬼哥哥,全然不知此刻間距。
於是翻個身轉過頭,發現兩人間竟隔有了道鴻溝,幾乎能再躺下一人。
塗杉看了眼鬼哥哥,他正偏眼看她,笑容懶散,似有質疑。
她來了點脾氣,快速挪回去,回到他身邊。
遊寅好整以暇。
塗杉唰得抬起手臂,搭住他腰。
遊寅眉梢一挑:「這是什麼?」
塗杉理直氣壯:「這是好女孩抱好男孩。」
遊寅失笑,側回來,擁緊她。
塗杉又是一僵,隨即強迫自己放輕鬆。
她察覺到,他的下巴就擱在她頭頂,而後糾正:「是男人。」
「喔,」她小聲答應,又說:「是好女孩抱好男人。」
他笑了聲,輕輕的,像雲落在髮梢,有無限柔意。
——
兩人靜靜相擁,一夜未眠的塗杉,幾欲睡去,忽的,門鈴一陣接一陣響起來。
塗杉激靈了一下,警惕睜開雙眼。
遊寅撫了撫她頭,翻身下床,趿著拖鞋往玄關走,
塗杉也從坐回床邊,整理著自己的發帶,一邊看遊寅打開門。
男人肩膀與門框交界空處,一星紅髮躍到她眼裡,塗杉瞬間猜出來者是誰。
盧婭。
塗杉聽見鬼哥哥問她:「你怎麼過來了?」
女人把塑膠袋提的高高的,嗓音有幾分得意雀躍:「給你送早點啊。」
塗杉:「……」
遊寅微微一笑:「估計是遲了。」
盧婭似有所察,探頭朝屋裡望。
遊寅更是主動避開身體,像是故意。
塗杉立馬縮低脖子。
盧婭看到坐在床邊的塗杉,又瞥了眼桌上還未開封的早餐袋,手垂回去,打趣:「看來你都吃飽了?」
此情此景,塗杉平白生出被捉姦的恥感,忐忑不安起來,手腳都不知往哪擱。
游寅單手插兜,沒有說話,有如默認。
盧婭歎了口氣:「買都買了,怎麼辦?」
遊寅說:「以後別送了。」
「讓這位公主來送嗎?」終歸不甘心,盧婭落寞自嘲:「我之前都沒把她當回事。」
她抬眸,眼底閃爍的東西,說不清是倔強,還是逞強:「我明明比她早到,不是嗎?」
她雖勉力維持平靜,但依舊聽得出控訴與質問:「給你送早飯的女人有多少,像我一樣的又有多少,新鮮感比什麼都重要是麼?你捫心自問,她和你是一類人嗎?你能慣著她一輩子,還是她能仰仗你一輩子?」
她的話一字不落砸到塗杉耳膜、心底,她面如炙烤,絞著手指,仿佛自己是個惹人痛惡的小三。
她知道感情這東西並不講究先來後到,但見到盧婭的這兩次,她都待她不錯,她心裡知道。
塗杉坐不住了,下了床,拿起床頭挎包,想走。
走到他倆身側這一路,塗杉腳步沉重,如捆千斤。
停在他們面前,塗杉極低地說:「對不起。」
遊寅看她一眼:「你幹什麼?」
她耷著眼皮,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懦弱,這麼懼怕面對:「我想回學校了。」
遊寅:「現在?」
塗杉點頭。
遊寅盯著她:「不是餓嗎,早飯不吃了?」
塗杉又搖頭。
他笑了一聲,竟叫塗杉聽出了幾分輕鄙,無奈,和薄怒。
他對自己……好像有不言而喻的失望……
鼻頭倏地如吞杏般酸楚,塗杉面紅耳赤,只覺更待不下去了。
因為盧婭不屑一顧的形容詞,因為鬼哥哥明目張膽的瞧不起,任何輕視都會讓她內心顫慄,山崩地裂。
塗杉慌亂不已,因為這錯綜複雜、千絲萬縷的情感關係。從小到大,她的世界是一枚魔法水晶球,純粹剔透,簡單到僅需許願,她被包裹其中,所思即可得。可眼下一切,她根本不知如何恰當處理;她猝不及防,被硬生生擱置到亂象叢生的詭地,她自責,膽怯,無措,鈍口拙腮,為毫無閱歷空無一物、只有眼淚與逃避的自己而羞慚難當。
盧婭瞄她一眼,嘴角輕撇,讓開地方。
塗杉周身僵直,越過她,走了出去。
越過門框的那一刻,塗杉忽的淚如泉湧,她加快腳步,瘋跑下樓,背後如有邪祟。
耳邊風呼呼的,也像在嘲笑她。
塗杉匆匆打了輛車,在後座哭得喘不過氣,司機看著心疼,一直給她遞紙巾。
到了校門,下了車,塗杉仍在抽噎,她拿出手機,沒有來電顯示,微信也沒有消息。
她點進鬼哥哥微信,淚眼朦朧,艱難地戳了三個字:對不起。
發出去,淚水又順著臉頰滑下來。
鬼哥哥很快回了消息:跑什麼?
他雖責問,可塗杉並不難受,只覺後怕又開心。
惹他生氣,是她咎由自取,她隻擔心他不再搭理自己。
只是,哭得一臉摻相,怕惹人笑話,塗杉只得埋頭往校內走,她一個勁道歉:對不起,我不知道怎麼辦。
鬼哥哥:不知道怎麼辦就站著別動。
塗杉揉揉眼睛,邊走邊敲字:嗯。
鬼哥哥又回:還跑?
塗杉愣住,紅色的圓頭皮鞋也頓在原處。
餘光裡,身側都是同校學生,川流不息。
緊接著,手機震了下,新消息跳了出來,是兩個字:
「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