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婉的變化汪玉珍是看在眼中的,她一直懸著的心終於放松下來,有心人的試探和言語攻擊她並不放在心上,她有信心為唐婉抵擋住那些攻擊,也有信心反擊回去,她最擔心的是唐婉自己想不開,鑽進牛角尖,而現在,唐婉似乎想通了,她也就放心不少了。
都不到幾步,便是一處亭子,裡面已經坐了不少人,看到姑嫂兩人進來,不約而同的都看了過來,空氣微微一凝,不等兩人有什麽反應,又都不約而同的把目光都收了回去。
“玉珍,來這邊坐!”有人笑吟吟的招呼著,唐婉輕輕地掃了一眼,卻是和汪玉珍平時來往就很多的楊家大少奶奶林語薈,她身邊正好還有位子。
“你來的倒是早!”汪玉珍笑著走了過去,笑著坐了下去,唐婉也落落大方的坐了下去,向林語薈身邊那個臉上帶了些好奇之色看著自己的小娘子露出一個和善的微笑,那小娘子似乎有些害羞,有些不好意思,臉立刻紅了。
“這丫頭非要早點過來看花,我只能早早的就來了。”林語薈的語氣中滿是無奈,然後寵溺的拍拍身邊的小娘子,道:“這是我的堂妹林語溪,剛到山陰沒幾天。語溪,這位是唐家的大少奶奶汪夫人,她原籍是姑蘇的,另外一位是唐婉唐惠仙,就是你上次看了詩之後,很想見一面的山陰大才女。”
“你好!”林語溪朝著唐婉甜甜地一笑,聲音溫溫柔柔的道:“我真的很喜歡你的詩,寫的真的是很好,我好些個朋友看了也都說好。”
“都不過是些傷春悲秋的無病呻吟,談不上好,你這樣說還真是讓我有些無地自容了!”唐婉不知道林語溪看的是自己什麽時候寫的什麽詩,但是她卻知道自己以前的詩不過是些風花雪月之作,她前些日子收拾書房的時候,曾經無意翻了兩首,覺得辭藻華麗,卻言之無物,只能說是無病呻吟。她將那些手稿全部裝到一個匣子裡,若是自己有年華老去的那一天,翻出來看看,以博一笑。
“那些還不算好?”林語溪眼睛一亮,笑問道:“難道唐家姐姐又有出彩的新作了?能不能向小妹拜讀?”
看著林語溪發亮的眼眸,林語薈無奈的搖搖頭,笑著道:“這丫頭整天介的就是詩啊詞啊的,除了這些,別的什麽都不上心,在臨安還和一些像她一般風魔的小娘子建了一個勞什子詩社,整天就是在一起談詩作畫,什麽事情都不管,把我那伯母都給愁壞了。”
“我這樣也挺好的,真不明白娘一天到晚發什麽愁!”林語溪不以為然的回了一句嘴,然後帶了些討好地看著唐婉,笑問道:“唐家姐姐,你的新作……”
看著林語溪眨巴著眼睛的可愛模樣,唐婉心裡也很喜歡這個看起來漫無心機的小娘子,看著她仿佛就看到了那個曾經以為琴棋書畫詩酒花就是全部生活的自己,她輕聲道:“我已經很久沒有提筆寫詩,以後也不準備在寫詩了!”
“為什麽?”林語溪驚訝的看著唐婉,臉上滿是不理解和深深的惋惜,道:“姐姐那般文采,為什麽不想再寫詩呢?那豈不是太可惜了?”
唐婉知道林語溪定然像以前的自己一樣,別說是學庶務,就連聽都聽不得關於柴米油鹽的瑣事,
覺得那些事情俗不可耐,會汙了自己的耳朵,讓自己沾染了俗氣,她輕輕地一笑,簡單的道:“只是不想再那樣活,想要換一種生活方式而已!” 林語溪眼珠子一轉,想起了這些天聽到的那首疑是陸遊所寫的詩,對眼前的唐婉不由得生起了幾分同情之色,她輕聲道:“唐家姐姐,你這麽美麗,又那般的有才華,一定會越來越好,會有自己的幸福的。”
林語溪的話讓唐婉失笑,她點點頭,笑著道:“承你吉言,我一定會越過越好的!”
“可是,你真的不準備再寫詩了嗎?”林語溪又問了一句,道:“我沒有別的意思,就覺得你那般才華,不寫詩真的太可惜了!”
“我不過是一平凡女子,不寫詩也不是什麽值得可惜的事情。”唐婉輕輕的搖頭,然後補充了一句,道:“再說,我現在跟著母親嫂嫂學習管理庶務,哪裡有時間精力做那些事情。”
“你學庶務?還為那些俗事耽擱了正事?”林語溪瞪大了眼睛看著唐婉,眼中滿滿的都是不讚同,而一旁的林語薈也很驚訝,不過她的眼中卻是讚許之色,顯然她認為唐婉這樣做是對的。
“能不學嗎?”唐婉苦笑一聲,看著林語溪很坦然的道:“在家做女兒可以什麽由著自己的性子來,可是嫁了人卻不一樣,有很多事情不管喜不喜歡,會不會做都要去做。林家妹妹或許也知道,我現在是陸家的下堂婦,不識庶務,隻懂詩文是我被休的理由之一。”
林語溪愣住,唐婉是她到山陰之後最想見的人之一,一到山陰就向林語薈打聽唐婉的消息,自然聽說了唐婉被休回唐家的事情,那首姑惡詩也傳到了她的耳中,她一直以為唐婉被休是因為無出,急著抱孫子的唐夫人才會讓陸遊休妻,沒想到還有這樣的內情。
“還有這樣的內情?”林語薈很訝異唐婉能夠那麽坦然的說她自己是陸家的下堂婦,也很訝異唐婉所說的話,但是想到林語溪怎麽都不願意學庶務,讓大伯母憂心忡忡的事情,她也不管是不是會讓唐婉不快,從而得罪了汪玉珍, 她直接問道:“可是我怎麽聽說你之所以被陸家休離是因為無子無出呢?”
“語薈,這樣的理由你也會信。”不用唐婉自己回答,汪玉珍就把這個顯得有些無禮的問題接了過去,她嗔怪的說了林語薈一句,然後反問道:“你知道我們三娘嫁到陸家多久就被休離的嗎?”
“不超過兩年!”具體的時間林語薈當然不知道,但是她卻清楚的記得唐婉是兩年前的秋天嫁進陸家的,而去年的秋天就已經聽說唐婉被休的消息。
“是一年零五個月。”唐婉臉上帶了淒然之色,聲音不高,但是亭子裡的人都能聽得清清楚楚的,她淡淡的陳述道:“我是十月嫁進陸家的,去年的二月被休。”
去年二月就被休了?那怎麽年底才聽說這個消息的?亭子中的女人眼中都閃爍著八卦,唐婉也看到了,但是她卻刻意的忽視了過去,苦澀地笑笑,對林語薈道:“進門三年無孕的女子不在少數,可因此被休的卻鮮有聽聞,我就是那個萬中無一的。”
林語薈沉默了,是啊,雖然說每個人家都希望新婦進門當年就能有孕,能夠生兒育女,為家族開枝散葉,可是真的能夠做到那一點的又有幾人?
亭子裡固然有不少雲英未嫁的姑娘家,但更多的卻還是已為人妻的,看了唐婉的神色,聽了她淡淡的自嘲自己是那個“萬中無一”的人,再想想自己,八卦的勁頭不知不覺消散了很多,對眼前的唐婉都升起了同情,尤其是那些還沒有為夫家添個一男半女的,更是心有戚戚,亭子裡的氣氛忽然凝重了起來……